當時南朝陳國的柳太后得了中風病,不能講話,諸多名醫束手無策,唯許胤宗別出心裁,內病外治,用燻蒸療法取效,之後被授予義興太守一職。
技術人才擔任行政長官,專業並不對口。入隋以後他遷任尚藥奉御,倒可學以致用。唐高祖李淵武德年間,許胤宗再次被“累授散騎侍郎”,又是一個不對口的職位。或許,統治集團籠絡人才慣用此等手段。
許胤宗死後兩年,唐太宗李世民繼位,實施科舉制度。殿試的時候,他看到魚貫而入的舉子,不無得意地說:“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這種做法雖看似明君所為,然而實際上將學者型的人才也放在“官”本位上,反倒使他們無時間、無精力繼續在學業上,向博、深、專、精方面發展。結果只能讓人發出鬱悶的長嘆——
“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涉嫌浪費人才資源,不夠意思!
不過,如上所述,也可以看出許胤宗的技術含量,水平之高得到了三朝上層社會的認可。
唐初,關中一帶流行“骨蒸病”,傳染、死亡、人心惶惶,然而凡是得到許胤宗診療的,“無不愈”。優秀的療效引起了同行的重視,常有人勸他著書把心得留下來,對此,他只談了兩點:
第一,“醫者,意也,在人思慮”。
強調學醫,重在悟性。“意之所解,口莫能宣。”即是說,自己意思懂得,卻很難向人表達清楚。
第二,“藥力既純,病即立愈”。
想疾病立刻痊癒,它的前提是別脈識病要準確。許氏認為古代名醫都有很好的脈學功底。他說:“分別脈象,能夠精準;認識疾病,自然本真。”對於選藥,與病相當的,“唯須單用一味,直攻彼病”,便可以達到立竿見影的療效。
基於這種經驗,許胤宗反對“多安藥味,譬之於獵。”意思是,如果學醫的人“不能別脈”,因而“莫識病源”,抓不住疾病的癥結所在,而憑空胡亂猜度,用很多的藥,就像圍獵,不知兔子在哪兒,盲目地發派人馬圍一大圈,希望有人偶然遇到兔子。這樣治病,不也太粗疏了嗎?
兒時,筆者也經常看到鄉親身背獵槍打鳥,專用的子彈俗稱“沙子”,一槍打出去沒有上百粒也有幾十粒。有時打中了,鳥掉下來;有時沒打中,鳥飛走了。即使打中,當然也無法知道是哪一粒“沙子”。
以上關於圍獵、打鳥的比喻,被比的都是“病”。如此無的放矢,“多多益善”,消耗資源不說,真的能夠命中疾病根源,解除患者痛苦嗎?
漫無目的地過度醫療,固然早在1 300多年前的許胤宗傳中,已予反對,卻經歷宋、元、明、清,未嘗杜絕,至今依然存在。
如時下的大處方,藥雜價貴,而且極其普遍,專科、全科,科別無分;中醫、西醫,是醫一式。能夠脫俗、鶴立雞群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除了許胤宗先生所講的醫學技術層面以外,還有社會機制層面的、公民道德層面的、醫家修養層面的,不一而足。這裡恕不展開討論。
最後,值得討論的是,許胤宗先生認為學醫需要“悟性”,而以此作為自己不願著述的理由,則頗難令人首肯。《中國醫籍大辭典》收錄了“2.3萬餘種中醫藥書目”(2001年版),如果人人都持許先生的觀點,那麼不知有多少經典論著會消失。即便是比醫學更加強調漸悟或“頓悟見性”的佛學,不將論述著作計算在內,光佛經也多到不可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