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追求善良和仁義只能換來虛有其表的榮耀。”
宋慧喬的復仇像春天的第一場沙塵暴。
隱忍數年的文東恩,終於把以妍珍為首的霸凌組送入了地獄。在死去的尹昭熙的墓前她說,“時間終於向前進了,恭喜你跟我都19歲了”。
關於「復仇」,《黑暗榮耀》的兩位人氣男角色有過一段對話:
河道英:“你在幫她復仇嗎?那你應該要阻止她吧。”
朱汝正:“要找回這些才能回到起點。我支持她回到自己的起點。”
東恩也跟同被霸凌的同伴說過,“不要輕舉妄動,這是我們的機會,去拯救當年的自己。”
復仇可以拯救一個人嗎?就像問霸凌他人就能使自己幸福嗎?都不對。真正的拯救是由內而外的,即便復仇成功,東恩也沒有和內心的自己達成自洽。所以宋慧喬在天台上的那一場戲,才是東恩為自己設定的初始結局。
支持她活下來的心理力量,並不是復仇成功,而是她發現“現在我終於發現,我的身邊也有一群很不錯的大人”。
那些人是誰呢?是她一直對接的警官先生,在明白來龍去脈後對她說,我應該聽你說這些,儘管已經遲到了18年。是曾經與她約定好「春天再死」,在重逢後第一面就認出了她,主動為她阻擋生母的糾纏的房東阿姨。東恩問:“您為什麼說我不住在這裡?”房東說,“至少要有人站在你這邊支持你吧。”是一直自願供她“驅使”的大嬸,誇她“你笑起來真的很漂亮”……弱者團結在一起成為同盟,不敢反抗的人,給予了衝鋒者力量。
因為你曾拯救過我,所以換我來拯救你了。
再看東恩的復仇思路,從“親情”、“夫妻”、“友情”三個角度瓦解了妍珍的世界。對比霸凌組的咆哮、抓狂,東恩的復仇稱得上是一門冷靜優雅的藝術。她算計的是人心。
親情——東恩讓妍珍的母親在維護自身利益和幫助女兒之間做選擇,這位母親當然選擇先救自己。沒有了母親的庇佑,妍珍只是個巨嬰。她在獄中大叫母親的名字,對方竟沒有回頭看過一眼。東恩的親生母親是自己傷痛的加害者,如今妍珍也品嚐了這種滋味。
夫妻——東恩讓河道英知曉了妍珍的過往,和女兒的親生父親是全在俊。河道英眼中妍珍提回家裡的藍色包裝袋,都是一頂頂綠帽子。河道英帶女兒遠走英國,並且不收妍珍的信,她維持的上流社會婚姻宣告失敗。
妍珍的婚姻真相是什麼?河道英與她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三個相親的人之中她穿得又少又貴。(穿得少代表可得性高,貴說明身世不錯)本來沒有真感情。她自己則在「賢妻良母」和「出軌偷情」裡十分割裂。她的婚姻扮演成分太高。
朋友——死的死,傷的傷,狗咬狗一嘴毛。在這裡必須要提一個《黑暗榮耀》的影評金句,“比顧裡生日更熱鬧的是孫明悟的葬禮”。
宋慧喬演繹下的復仇,粉碎了構建妍珍世界的地基,甚至在獄中她成為了被霸凌的對象,要為她們播報天氣。她讓她看清了自己身處的榮耀是多麼虛偽,她的優越感多麼徒有其表,她只是自己口中精英階層法則下的螞蟻而不是主宰者,所以她只能欺凌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東恩被欺凌也許是因為貌美,昭熙被欺負也許是因為被妒忌,本質都是因為她們是看似弱小的人。
沒有了母親,沒有了母親的「槍手」,妍珍就是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18歲的尹昭熙早就看清了妍珍的“脆弱”,她曾說,“因為我已經不怕你了,我怕的是你家的錢。我決定原諒你了,因為我是個比你更好的人。”
妍珍的每一次失控都是因為自尊和優越感受到撞擊,她本人卻沒有思考過「為什麼」自己如此經不起推敲。她習慣了以“黑暗的法則”生存,結果她變成了其中一個隨波逐流的符號。
妍珍的法則
1.我們一回應就昭告天下了,不回應是最好的選擇。
2.有人死了那是昨天的事情,而今天要做今天的事。
3.我不需要有夢想,等他們實現夢想了我再花錢僱他們就行了。
4.我們這把年紀哪裡需要朋友,只需要共犯。
所以東恩的復仇,是一場近乎完美的復仇。
她的復仇的對象裡包含了自己的母親。與原生家庭割席,很多人都做不到,但宋慧喬演繹的女性做到了,她把母親送進了精神病院。因為她稱不上“母親”二字,不過是“另一個可以燙傷我的捲髮棒”。
東恩的母親為了錢,可以與妍珍和解。為了利益,可以讓東恩丟掉工作。在面對女兒不服管教時,她甚至想放火燒死她,並且割傷她的臉,母女同歸於盡。她始終將女兒作為自己可以擺佈的附屬品,漠視她作為一個人的所有情緒與權利。
《黑暗榮耀2》裡宋慧喬的演技巔峰時刻是悲愴地大哭,“你怎麼能跟毀掉我人生的女人串通在一起?你怎麼能再一次地捨棄我?你就是我的第一個加害者。你不準笑。”最後她說,“媽,謝謝你一點也沒變。”
《黑暗榮耀》裡有很多鏡像對照:
父親:藝率兩個父親的對決。
共犯:東恩與朱汝正,妍母與警察。朱汝正說,“我只是做了選擇,成為你的共犯”,他們以情感為紐帶。而妍珍的母親與自己的共犯之間是用利益交易來維繫的。
母女:東恩與母親,妍珍與母親,大嬸與女兒。
母女組裡,廉惠蘭飾演的大嬸與女兒善雅之間的親情最令人動容。她的丈夫常年酗酒、賭博、家暴,妻女都打,她和東恩做交易,以殺害丈夫為籌碼。女兒是她悲慘人生中的唯一幸福。
在被打得滿身是傷的女兒面前,賢南哭著說,“我的女兒善雅,善良的善,清雅的雅。是因為我自己取的名字,沒有花錢找人為她取名字,她的命才會這麼苦嗎?”而女兒安慰她,媽媽你記得我說最討厭什麼電影嗎?
“最討厭催淚片。”
母女的逃亡之旅,變成了一次難得的旅行。女兒驚訝於自己的母親居然會飆車,說媽媽你好酷!並在車上放起了最喜歡的偶像的單曲。
因為賢南心中擁有與女兒的美好未來,她還有平凡女性在水深火熱的生活中也依然不放棄的浪漫理想。在被丈夫毆打的時候她說,“我要塗上紅色的口紅,穿上皮夾克,我要去很遠的國家,在路上兜著風永遠不回頭。”賢南的每一場戲都很「影后」。
《黑暗榮耀》中充斥著對立,富人與窮人,醫生與病患,僱主與員工,丈夫與妻子,這些形形色色的社會關係因為平衡的打破演變成了“加害者”與“被害者”的關係。《黑暗榮耀》濃墨重彩地刻畫了加害者永遠不知悔改的一面。
比如妍珍,多年後重逢她得知東恩當上了老師,第一反應是,“你應該感謝我吧?如果不是我你也成為不了老師”。比如賢南的丈夫,在毆打妻子之後又為她挑選碎花裙,計劃著出國旅行,彷彿忘記了自己的拳腳相加。比如殺害朱汝正父親的惡徒滿身惡意,數年來用信件折磨著這位少年。最後他們都罪有應得。《黑暗榮耀》叫人要對“人心”二字有所敬畏。加害者轉身也會成為被害者。
東恩的逆風翻盤令人稱快,真正的生活中更多人無聲無息地容忍了下去。東恩無法忍受霸凌團“遺忘”了自己,但她也曾真正希望自己從來不記得妍珍,也不記得遭受過的霸凌。如果回到18歲,她並不想要這場完美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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