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興高采烈地向父母分享好消息,結果被父母冷嘲熱諷,怪你不夠謙虛?
有人說,中國父母是一種“雙向辜負”的關係。也有人覺得,在網上對於父母的討伐有些極端。
我們和擁有不掃興父母的人聊了聊,發現不掃興的家庭也是需要經營的;也和擁有掃興父母的人聊了聊,明白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真的會成為孩子身上的長久烙印。
我們一家人
都真心喜歡著對方
CK出生在一個包容開明的大家庭。上到80多歲的爺爺奶奶,下到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友,一家人其樂融融。在他的視頻賬號“CK不暴躁”裡,他帶著81歲的奶奶喝冰美式、吃螺螄粉,在商場裡暴走。奶奶和媽媽笑嘻嘻地接受新鮮事物,沒說過一句掃興的話。奶奶會向孫輩分享自己的戀愛故事,被開玩笑也不會介意。
提及自己的家人,他有抑制不住的喜悅:“我非常喜歡我爸媽,他們也很疼我,我們一家人嘻嘻哈哈,很享受在一起的時光。”
CK的家庭,在思想傳統的潮汕可謂獨樹一幟。爸媽結婚時就約定好,第一個孩子隨父姓,第二個孩子隨母性,所以他和妹妹不同姓。爸爸的名字由祖父母的姓氏組成,放在今天也很稀少。家裡不會重男輕女,爸爸包攬了買菜做飯的家務。一家人每天最開心的時候,是在飯後一起喝茶、聊天,一聊就是一晚上。
不掃興的父母,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他回憶起小時候,出去旅遊時父母也不像今天這樣大方。媽媽習慣節儉,而爸爸想吃得好一點,結果吵架吵到一路都沒玩好。這些現在看來很掃興的行為,他都經歷過。“但我父母有一個優點:聽勸。”
CK的媽媽是個很聽勸、很上進的人。家裡有電腦了,媽媽是第一批接觸網絡的人,保守的思想慢慢被外界打開,足不出戶也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長大後,家人支持他做自媒體,並不覺得他不務正業。
比起很多家庭,CK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但他也認為愛是相互的。“將心比心,換位思考——這是我從父母那裡學到的最重要的事。從小他們就對我言傳身教。”這八個字日後也成了他的行事準則。
有一次大年三十,一群外地口音的農民工敲他家的門,帶著孩子想要點飯吃。CK的媽媽給他們端出了各種雞鴨魚肉,最後還讓CK出門給他們送湯喝。“我那時不懂,就問為什麼要把我們的飯給別人吃?爸媽跟我說:如果是你帶著小孩在外面打工了一年,沒有拿到工錢,沒飯吃、沒有錢回家,天氣這麼冷,你想象一下。當時我聽了就哭了。”
此後做任何事情,他都習慣先換位思考。尤其和父母溝通時,他也會站在老一輩的角度解釋問題。不掃興的家庭是需要經營的,父母與孩子都把彼此放在心裡,遺憾需要體諒來彌補。
有愛我的父母
家是永遠可以回去的地方
擅長畫畫的小黃喜歡用色彩來形容關係。談及自己的父母,她說父母對她的感情是明亮的暖色,面對自家漂亮又聰明的乖女兒,會難掩喜悅。她對父母的感情更平緩,是淡淡的、令人平靜的顏色,家是讓她卸下所有偽裝的港灣。
不管在外面有多累,回家也能得到真正的休息。之前我看過一個說法:在非常安心的人面前,人才會不停地打哈欠。我在我爸媽面前就是這樣。”
她出生在一個普遍有重男輕女觀念的地方,奶奶因為她的出生一直不給媳婦好臉色看。好在父母都很愛她,媽媽更是鉚足了一股勁,想證明給別人看,我一定要把女兒養得很好。小時候,小黃對媽媽的印象是不辭辛苦、剛下夜班就要給她做早飯的背影。當別的同學都在外面買早飯時,她的飯桌上從來沒見過重樣的早飯。
小黃感到她們母女的感情複雜但真摯。“我很愛我的媽媽。雖然她會不斷強調自己的付出,讓我感覺這種愛總是被委屈感糾纏。”
與父母的羈絆貫穿整個青春期。即使是在吵架的時候,父母也沒有貶損過她的人格。“初中叛逆期,我愛穿非常短的裙子,媽媽覺得不得體,跟我大吵。吵架大概以‘別以為你成績好就了不起……’為開頭。不會說我是個不檢點的人。我會生氣,但不會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父母不會無限縱容她,但卻會盡最大程度尊重她的選擇。父母愛她,但不會試圖控制她,而是努力把她培養成一個獨立、負責的成年人。
在一個富有尊嚴的環境下成長,小黃以優異的成績考到了一流大學,在極有前途的專業就讀。就此發展,她畢業就能拿到高薪工作。但她心底一直有個學藝術的夢想,想以畫筆為生。從沒當過藝術生的她,看到學校有出國交換學美術的機會,就瞞著家裡遞了申請。本來以為父母會不理解,但沒想到父母不但沒有反對,還負擔了她的學費。
本科畢業後,小黃申請了英國的藝術類院校,想去國外深造。她自己都擔心可能會找不到工作,開始焦慮、猶豫。
父母在此時成了她最堅強的後盾。
爸爸甚至想過賣房供她實現夢想。她也回應這份信任,拿到了半額獎學金,保住了家裡的房子。“我的父母不懂藝術,他們也許不能理解我,但依然選擇相信我。在人生的重大選擇上,他們從來沒掃過我的興。”
擁有不掃興的父母,給小黃帶來最大的財富是自信。她坦言人生的重大決策都是自己做的,而且結果都很好。談戀愛的時候,她說自己是一個“絕對不會被PUA的人”。在任何親密關係中,另一半但凡想要貶低、控制她,一個聲音就會跳出來:連我爸媽都沒這麼說過我,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每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不會害怕,因為她知道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她都有底氣。即使周圍人都反對,她也有父母的支持。“我很幸運出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家庭的幸福和不幸福,和物質關係不是特別大,主要還是要互相支持、理解和包容。”
成年後花了很多力氣
才離開掃興的父母
用兵荒馬亂來形容貝貝的童年並不過分。貝貝說自己出生在一個“非常激烈”的家庭,愛和恨都很激烈。父母都是極端情緒化的人,心情好的時候表現得很恩愛,吵架的時候會把家裡能摔的東西都摔碎。在4歲被寄養在親戚家之前,她的童年充斥著自己坐在一片狼藉的屋子裡、看著滿地碎片的記憶。
此後她輾轉於各個親戚家,直到8歲才回家。因為工作很忙,即使和父母住在一起,關係也很疏離。
我愛我的爸媽,但我不喜歡他們的性格。我爸媽對我的愛是帶條件的。考得好的時候,他們才會對我好一點。”
父母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曾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她說起幾件令她匪夷所思的掃興事件:初中除了校服沒有衣服穿,想去買幾件衣服。媽媽雖然答應了,但一路都在不停地罵她。最後她說不買了,扭頭回家。
還有一次,貝貝遇到路邊乞丐向她吐口水。她回家和媽媽哭訴,結果媽媽說:“肯定是你先犯賤,別人才這樣對你。”而她當時竟然覺得,媽媽說的有道理。
“這可能就是最早的PUA吧?我現在說這些事情都沒有情緒了,這樣的事發生了太多次。我是一個活得很費力的人。我要花很多的努力,才能看上去和別人差不多快樂、差不多正常。”
15歲,高一的她整夜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去醫院確診為重度抑鬱症,軀體化症狀尤為明顯。爸媽帶她去醫院,只讓醫生開了能立刻睡著的藥,此後不再過問。她因為嗜睡上課無法集中精神,後來擅自停藥。到如今反覆十幾年的病情,父母只當是一種“羞恥”,說她是性格太差才得了抑鬱症,還讓她在相親時千萬不能透露。
支撐她努力活下去的信念是逃離——遠走他鄉,遠離父母。和父母在一起時她總是很緊繃,小心翼翼討好父母,只為了讓他們不要發火牽連自己。家裡的情緒時常像一個大包裹朝她砸過來,包著父母之間的恨意,和大人們生活的不滿。
長大後她定居在上海工作、買房,在遠離父母的社會中,她逐漸瞭解到,不用討好也能獲得別人的尊重,有些朋友的真心關心不求回報。只是母親的掃興卻依然如影隨形。“前陣子我參加了跑團,我媽就一盆冷水潑過來說,工作那麼累跑什麼跑。但現在我已經敢直接跟他們說你很掃興了。”
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不被父母波及,貝貝摸索出了和父母相處的最佳模式:少走動,多給錢。意識到自己和父母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反而讓她輕鬆了一些。“我對他們沒什麼想說的,沒有更多奢望。之前還希望他們理解我,現在覺得怎樣都可以。”
以我的觀察
“掃興”都來自於過度期待
9月,蘇倫在小紅書發表的一則筆記引起了許多關注。在關於“掃興父母”的討論中,他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觀點:掃興背後,是我們對父母不該有的期待。因為有期待,所以才有掃興。
刨除血緣這層關係,父母不過是和你在價值觀、生活方式上有著巨大差異的成年人,如果不是你的父母,你還會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嗎?”
我對發出這樣思考的蘇倫感到好奇。和他聊了聊他的家庭,發現蘇倫的家庭既沒有掃興的氛圍,也不是短視頻中宣傳的“不掃興父母”的樣子。“他們比較有邊界感,該批評的時候批評,該鼓勵的時候鼓勵。”現實生活中的家庭,大多沒有網上呈現的那樣兩極分化;父母和子女,都是在彼此的觀念與互動中反覆試探,尋找合適的相處方式。
目前網上大家常談的“掃興父母”,基本都是和價值衝突相關的。和父母興沖沖地分享自己升職的喜悅,結果父母說他是運氣好,不肯定自身努力;明明考出了好成績,父母卻冷冷地說了句不要驕傲,下次不一定能考好。子女一次次地失望,是因為一次次對父母產生期望。
我們需要情緒價值,而最直接的途徑,是希望這份價值從家庭中來。而蘇倫認為,想要擺脫“掃興父母”,也許最好的方式是降低自己的期望,而不是改變父母。因為想改變一個成年人,太難了。
關於如何和掃興父母相處,蘇倫這樣認為:“如果你覺得父母掃興,而且無法通過改變價值觀而改善,那不妨把“理性”和“感性”分開。理性處理這段關係,把贍養父母以及與父母相處當成一種“任務”,不要有過多的情感期待和寄託。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有退路的,你把這份情感需求脫離出來,寄託在更廣闊的世界上,比如自己的友情、愛情,甚至是興趣愛好。”有期望、希望得到回應沒有錯,但可以不把這份期待放在父母身上。多創造一些選擇,就會少一點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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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掃興or不掃興?
撰文 阿路加
插畫 Ys
編輯 Sissi Hua
排版 良樂
校對 Pome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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