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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東亞古代交往史的愛好者,平日最大的遺憾其實就是國內出版物對於域外漢籍的忽視。
朝鮮、日本、琉球和越南的文獻資料浩如煙海,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夠在中國面世。
而即便是這一小部分,也多以“合集”的方式整理,書價往往令普通讀者望而卻步。
所以《朝鮮漂流日記》,確實是國內市面上極少的“單獨”一本。
它的主角,是19世紀初的日本與朝鮮,配角則是琉球。
1819年時,日本薩摩藩派駐在琉球王國衝永良部島的代官所長官安田義方及僕役25人,在返回薩摩時,遭遇海難,經過20天的海上漂流,到達了朝鮮忠清道庇仁縣境內。
1609年,薩摩出兵擄走琉球王,逼迫他將奄美群島交給薩摩管理,面積94.5平方公里的衝永良部島即是其一。
雖然這裡名義上還屬於琉球國,可實際就由像安田這樣的薩摩派遣官領導。
《日記》中沒有說明他們的身份,只記載了安田等官吏趁朝鮮人不備,讓這些琉球人改頭換面作日本打扮。
到底為何這群薩摩的官員為何如此忌憚朝鮮人發現船上有琉球國人?
《朝鮮漂流日記》固然是安田義方所撰寫的關於他們在朝鮮半年的見聞記。
可因為彼時德川幕府正值鎖國時期,安田這份海外實錄的手稿在呈報後就被付之一炬,現存的只是殘本而已。
眾所周知,異國之間的文化碰撞往往是親歷者回憶錄中最有意思的部分。
朝鮮和日本到底是小國,文化人才遠不如中國豐富。所以薩摩船到岸時,庇仁縣並沒有懂日語的譯官。
無論安田提起什麼樣的話題,面對這樣一個只會說“然也,然也”的大人也無濟於事。幸虧朝日兩方都有精通漢字的官員在,還能使用稍微複雜曲折些的筆談來交流。
那也許很多人會疑惑,漢字對於周邊各國來說,可是貴族才能掌握的學問。
比如《李朝實錄》就記載,康熙元年(1662年)的時候,李朝18個漁民被吹到了琉球國。琉球人突發奇想的搬了一面鼓來敲。
看到漂流民馬上跟著鼓聲的節奏唱歌跳舞的模樣,琉球百姓心領神會:“這麼能歌善舞,一定是高麗人!”
後來這群李朝漁民就被琉球人送到了薩摩,又經對馬島終於回了老家。
對於安田來說,在海上漂了接近一個月,眼前突然出現一塊陸地,也的確難以分辨自己所到何處。
可是,當他看到岸邊有一群穿白衣的人路過,安田便確信他來到了朝鮮:
中國的歷代史書中都記載朝鮮半島的百姓喜著白衣,日本看來也是這麼認為的。而對安田來說,有這樣的印象更加正常:
“我本藩有朝鮮之遺種,即豐太閣徵韓之日,我先公擒韓人若干,歸而居於苗代川村,今猶不變其服飾鬚髮。”
原來,當年豐臣秀吉攻打朝鮮,曾有一批被擄的朝鮮人寓居在薩摩苗代川村,並繁衍下來。
這群人即便過了300年,都還保留著祖國的生活方式。因此出身薩摩的安田一見便知。
值得一提的是,薩摩當初得到的這群朝鮮人中,包括一名叫樸平意的陶工。
他們看到安田的硯匣中有硃砂製成的墨,甚是稀奇,央求安田把它送給自己。
後來,朝鮮船伕又發現了從未見過的印泥(因為不是讀書人嘛),這一次,他們倒不是拿,而是直接放嘴裡嚼。
“餘書‘毒’字以示,人人驚而急返之,朱肉已盡其半。”
等字寫好,印泥也快涼涼了,已經被朝鮮船伕吃掉了一半。
而船上另一位官員日高義柄跟庇仁縣令尹永圭的筆談,就更加生動了。
這兩人並沒有聊什麼關於日朝兩國未來的偉大願景,而是談起了屁股的問題。
因為尹永圭每次來船都有幾名英俊的童子隨侍,安田也不免打趣道:
朝鮮人的眾生相,就這樣被來自薩摩的日本人記錄在案。1819年,這是東亞最後一段太平的歲月。不過20年後,歐洲列強就要逐步打開中日韓越琉各國的國門,將這片土地上所有王朝逼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