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卡顏局”門檻,我該高興嗎?

通過“卡顏局”門檻,我該高興嗎?
「卡顏局」最近火了。
隨之而來的是圍繞在這種現象之下的爭議和討論。“就差那麼點錢嗎”“為什麼要去這種被人審視的局”“出錢請人喝酒怎麼就不能挑挑了”,看似是年輕人之間流行的新社交方式,但實則是掩藏在夜場文化外衣之下的價值交鋒。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漂亮與帥氣自古以來都是有效的社交通行證,只不過當代年輕人選擇以更現實、更公開的方式談論顏值,甚至在他們的社交體系裡這是一個可以被明碼標價的“社交貨幣”。擁有或者掌握利用它的方法,你不僅可以獲得入場券,還能享受免費而來的體驗,甚至是實現月入過萬的收益目標。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在這樣一個名利場裡,大家基於各自的需求、共同的互聯網話語體系和審美體系而成為可以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局內人。但與此同時,他們似乎也掉入了一個以虛榮心為誘餌的顏值陷阱,心甘情願成為他人物化的對象,同時也在不自覺地成為了販賣容貌焦慮的“幫兇”。
卡顏局,顧名思義是把顏值當關卡和衡量標準的新型酒局模式。
它不同於一般的酒局,而是熟人組隊拉上各自的朋友一起飲酒暢談。卡顏局上的人們大多並不認識,是組局者先通過社交平臺進行拉群搖人,然後再通過顏值和身材等條件審核進行二次篩選,只有條件達標者才可進入內場,所以“卡顏局”實際上卡的是那些顏值不夠的人。
圖源:《了不起的蓋茨比》
玩法上,卡顏局也不同於尋常酒局。一般來說分為兩種,一種是所有參與的人一起AA平攤當天的酒錢開銷,另外一種則是發起人出錢,邀請高顏值的人免費喝酒。更為有意思的是,那些被卡在局外的人通常還會得到組局者的紅包補償,為此不少人調侃雖然顏值被否定,但好像也發現了“致富之道”,甚至開始通過社交媒體到處尋覓可以參加這種酒局的機會。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但事實上,不是所有人面對顏值被否定這件事都能以平常的心態化解而不產生情緒內耗和自我否定。尤其在卡顏局上,雖說男女皆可卡,但普遍還是以男性組局邀請漂亮女孩喝酒的形式為主,而根深蒂固的男權思想往往對女性施加了更多高於男性的客觀要求。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長得不夠好看所以被拒之門外,這件事對於很多女性來說都難以接受。不少有此經歷的女性,更是陷入到嚴重的自我懷疑和自卑情緒裡。她們有的本來對自己的顏值是自信的,結果在參加卡顏局的時候被篩掉了,既尷尬又覺得受到了打擊;還有一些是想要去參加卻擔心被卡,提前把自己的照片發在社交平臺上,邀請大家評價自己的顏值,好給自己一些自信去參加卡顏局。
她們對卡顏局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像是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面試,甚至更誇張一些,因為有些女孩會為此投入資金做醫美,辦健身卡減肥。當然,這些現象也會發生在想要參加卡顏局的男生身上。
圖源:《亢奮》
總之,這種顏值至上的社交遊戲反映出了當代年輕人在自我認知和價值觀層面上的割裂,如同一幅巨大的現實派諷刺主義畫作。崇尚和宣揚著獨立自我的人,卻一腦袋扎到了以顏值為誘餌的迷宮裡無法準確快速地找到出口。原本是排遣成年人生活壓力、供朋友相聚聊天獲取多巴胺的社交場所,變成了陌生人之間的一場等價交易。
顏值成為一張入場券,正面寫著“全場免單”,那背面又會是什麼?
日劇《世界奇妙物語》在2016春季推出的特別篇《美人稅》在當時引起廣泛熱議,而故事的核心與現在的“卡顏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劇中女主名叫愛子,天生麗質、五官精緻,是人們口中的“美女”。因為長得漂亮,愛子從小到大都受到各種優待,小時候做錯事大人們不會責怪,工作上出現問題上司也能溫柔原諒,聚餐的時候也會有男生主動幫她買單,逛街時她更是什麼都不做就可以拿到比別人多的贈品。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愛子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詮釋了漂亮的人總是享有特權的道理,有時候顏值的確是生存在現實世界裡最有利的“武器”。但很快,愛子和像她一樣具有外形優越的人被加收了一項叫作「美人稅」的東西——凡是長得好看的人都需要交稅,而像女主這樣顏值的美女,需要繳納的稅率高至20%。
圖源:《世界奇妙物語之美人稅篇》
起初,女主認為自己是受到不公平待遇,但很快在虛榮心的挑逗下她的心態開始發展轉變。比起平平無奇,愛子認為被徵收「美人稅」是對自己顏值的認可,而稅率的數額越高則代表自己的顏值也比別人更優越,她將自身的全部價值寄託於外界對自己外貌的評定,而這也為她最後因自己的那張臉而招來牢獄之災的鋪墊。
其實,想要追求美貌無可厚非,但當美貌成為獲取尊嚴、快樂、價值感,甚至是社會地位的唯一途徑後,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悲劇的結尾。
圖源:《小美人魚》
如果說愛子的遭遇是一個虛榮女孩在看臉的社會里迷失方向導致的悲劇,那麼迪士尼的電影《小美人魚》在上映期間引發的爭議則體現了“審美積習”對女性的不公平。
黑人女演員海莉·貝利自出演美人魚後遭遇大量網絡攻擊,她黝黑的膚色、鯰魚系的長相,不同於以往迪士尼電影裡對人魚公主的傳統設定——飄逸柔順的長髮、白皙細嫩的皮膚,還有立體明豔的歐美系長相。在一部分人還在糾結與以往美人魚有明顯區別的顛覆性改變時,多數輿論已經轉向對“人魚公主”越來越醜等惡俗的語言攻擊。
圖源:豆瓣
而還未上映的真人版電影《白雪公主》也因為啟用拉丁裔演員瑞秋·齊格勒而引來大批網友不滿,人們認為她的造型似乎沒有很好地展現出白雪公主的純真與美麗。
到底要多漂亮才能過關?到底什麼樣的顏值才配出演童話故事裡的夢幻角色?根深蒂固的審美積習和長期生活在父權社會下被強勢文化規訓的審美偏見讓我們形成了一套以“白幼瘦”即為美的價值標準。
圖源:《西西里的美麗傳說》
膚色要足夠白、三庭五眼得標準,身材也必須保持纖細苗條,彷彿只有全部符合這些條件才能被劃入好看的行列。甚至在年輕人扎堆的“卡顏局”上,顏值變成了交易籌碼,制定遊戲規則的人同樣掌握著判定他人好看與否的權利,而想要用顏值換取免單資格的人接受被他人物化的命運,以及通過自我矮化來爭取更多機會。
實際是在聊販賣顏值焦慮的現象,其實往下深挖關乎的依舊是沉痾腐朽的思想認知,尤其當女性自己都被捲入其中,更別提站在一個與男權社會不一樣的視角去爭取平權的機會。
即便拿到可以免單入場的資格,顏值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認可,誰又能保證可以憑藉這張臉一路過關斬將拿下所有入場券?被他人左右的個體價值無法得到真正的成長,真正的意識崛起應該先從放棄被外部世界的凝視開始,正視並重建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
圖源:《灰姑娘Cinderella》
《灰姑娘》中辛德瑞拉的結局再夢幻,但她也只是蜷縮在頂層的黑暗閣樓任由惡毒的繼母和姐妹欺凌而不反抗,被動等待能夠救贖她人生的王子出現。
圖源:《小美人魚》
與灰姑娘不同的是,迪士尼在通過拍攝由瑞秋飾演的《小美人魚》去破除思維沉珂,給女性美更多元的釋義。雖然她外形不夠驚豔,不是傳統認知中擁有潔白膚色和深邃如大海一般的眼睛的美人魚,但她歌聲美妙、性格風趣幽默,同時又具備敢於打破封建世俗枷鎖的勇氣,所以她也遇到了真命天子。
電影上映後,雖然票房不盡如人意,但是它以獨特的視角鼓勵和傳遞了真正屬於當代女性的新時代思想價值——當你最喜歡的迪士尼公主看起來和你一樣時,你就是公主。
圖源:《沉睡魔咒》
公主原本只是一個身份的象徵,是個名詞,因為人們的思想和價值觀才賦予了她——白皙的、優雅的、高貴的等形容詞。如同好與壞,也沒有絕對的評判標準,完全取決於個體差異對客觀事物的解讀——《沉睡魔咒》裡被愛人割掉翅膀的女巫瑪琳·菲森是大家公認的女魔頭,可當她為女兒施下沉睡魔咒作為報復後又在朝夕相處中滋生出初為人母的柔軟與溫暖。如此一來,在影視劇創作中女性不僅跳出了嫉妒互害的窠臼,也打破了對於反派必定是壞人的刻板印象。
沒有人可以定義別人,也沒有什麼人物形象是一成不變的,只有自己可以完成對自己的塑造。任何交由他人評定或塑造的個體,都難以稱之為完整,更談不上美。
圖源:《瞬息全宇宙》
《瞬息全宇宙》中,楊紫瓊飾演的中年婦女企圖通過穿越平行時空找尋可以破解與丈夫、女兒和現實生活矛盾的解藥,但最後她發現只有先肯定自己才是破解掉那些困擾著她的死穴的唯一辦法。面對自我價值與歸屬感這一母題,伊芙琳或許和其他的中年婦女不同,沒有選擇把命運交給他人決定,而是堅定了在去愛別人和被別人愛之前,先要愛自己。愛自己的外貌、愛自己的靈魂,給自己足夠的自由和安全感,因為只有這些才能夠殺死那些與世俗為伍的靈魂。
在一些探討“卡顏局”的評論裡,有人提到“世界的參差”——當我們開始倡導和主張平等和擺脫被他人物化的命運時,回頭發現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落在了後面,為自己的容貌焦慮,甚至默許了別人對自己的評判權利。
其實,從意識的覺醒到真正具備獨立成熟的自我和對抗世俗規訓的勇氣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這種意識與行為偏差而產生的巨大溝壑,需要人們不斷地呼喊、自省和探索才能逐漸填平。
“卡顏局”引發的販賣容貌焦慮和物化女性的爭議,其實也從側面反映了現實社會仍舊根深蒂固存在的思想沉珂和意志缺失。很大一部分群體依然信奉顏值至上的價值體系,甚至將其附加了濃重的消費主義色彩。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想要追求美貌和得到他人認可無可厚非,但當這些被打上了可以等價交換某種權益,甚至是制定了衡量關卡,那麼就該引起警惕和反擊。
記住,女性是去標籤化、去定義化,擁有自由意志和鮮活思想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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