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茶文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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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紅樓夢》,有一個最大的感慨就是他們實在太閒了,成天無所事事,不是吃,就是玩。他們翻著花樣來吃,翻著花樣來玩。哪裡像我,每天早早起床,急急忙忙地洗漱吃飯,完了去上班,若是堵車,恨不得飛到單位。

當然了,《紅樓夢》裡有官職的人,要早早起床去上朝或者去衙門。可是《紅樓夢》裡的老太太、太太、少爺和小姐們,就有大把的時間用來吃和玩。不說其他,單說喝茶的水吧。

好茶必好水,否則難得茶葉的精髓。

有句話叫“十分茶七分水;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亦十分矣;十分之茶遇八分水亦八分耶。”這說明了泡茶用的水對茶水品質的重要性。一杯十分的好茶,需要七分好水,三分好茶葉,才能完成;茶的特性由水來揮發。即使是八分的茶葉,如果水是十分好,那麼也能烹出十分好的茶;如果十分好的茶,用只有八分的水,也只能烹出八分的茶。好茶,必須要用好水。好茶,若無好水,則難得茶的精髓。

妙玉的待客之道,針對不同的人,烹茶的水也不同。

妙玉是櫳翠庵裡的尼姑,她原來是仕宦之女,因為生病,被迫進了空門。她模樣極標緻,讀書識字,詩文和經文都是頂尖的。她對茶頗有研究,在大觀園的姑娘裡,妙玉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妙玉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她不以人的尊卑奉茶,而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給客人吃什麼茶。

賈母請劉姥姥逛大觀園,來到了櫳翠庵。賈母要討一杯茶喝。賈母是賈府裡的老祖宗,最尊貴的人,可是妙玉給賈母烹茶用的水,卻不是最好的,而是用次等的水,給寶黛釵三人烹茶的水才是頭等水。

妙玉給賈母烹茶用雨水烹茶。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便吃了半盞……

妙玉給賈母烹茶的水用“舊年蠲的雨水”,也算好的了,如果妙玉用井水烹茶,賈母一定不會喝。

雨水與梅花上的雪水比還差一個檔次。妙玉給寶黛釵三人喝茶用的水是梅花雪水。

妙玉給賈母等人上完茶後,一拉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二人跟著妙玉來到耳房內,妙玉親自向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給寶釵、黛玉和寶玉各倒一杯。寶玉等人細細品味,“果覺輕浮無比,賞讚不絕”。

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

妙玉的話說明,泡茶的水必須“輕浮”,只有“輕浮”的水才是最上乘的。這樣的水細膩、順滑、甘甜,可以將八分的茶葉,泡出十分的茶水來。要得到這樣的“輕浮”的水,也只能用天水,再加上梅花上的雪有暗香浮動,沾有淡淡的梅花香氣與佛苔香氣,這水比普通雨水更高一個檔次。

烹茶用的水分為有根水和無根水,無根水更高端大氣上檔次。

有根水,就是地球上的水。以山泉水為上,江河水為中等,井水為下等。陸羽在《茶經》寫道:“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礫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無根水,在《西遊記》裡有解釋,即“天上落下者,不沾地就吃,才叫做無根水。”無根水包括雨水、雪水、露水、霜。無根水比有根水要高級。因為無根水不僅難得,而且需要長時間的貯存。

寶釵的冷香丸就需要用無根水來配。

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

寶釵的冷香丸是海上仙方,這裡都需要無根水,說明無根水很高檔,是神仙用的水。

用雨水、雪水沏茶,古已有之。有許多學者、文人寫下了用雪水、雨水煮茶的文章和詩詞。

唐代白居易《晚起》詩中雲,“融雪煎香茗”。

宋代辛棄疾《六么令》詞中“細寫茶經煮香雪”。

元代謝宗可《雪煎茶》詩中的“夜掃寒英煮綠塵”。

以上都描寫用雪水泡茶的情形。雪水是無根水中的上品。

古人烹茶也愛雨水,雨水以梅雨為最好。明代茶人學者許次紓在《茶疏》中評論說,以梅雨水煮茶“精若蘊香,借水而發”。

《茗芨》記載:“梅雨如膏,萬物賴以滋養,其味獨甘,梅後便不堪飲”。這段話的意思是,梅子成熟時期下的雨用來喝茶最好,其味道甘甜。如果梅子成熟後,再下雨,那時的雨水就不宜用來飲用了。因為只有黃梅雨水“甚香冽”、“烹茶甘鮮”、“化育萬物”。

雪水、雨水的貯存方法。

梅雨的保存方法是:“貯水須置庭中,履以紗帛,使承星露之氣,則英靈不散、神氣長存”。

清代徐士宏的《吳中竹枝詞》寫道:“陰晴不定是黃梅,暑氣燻蒸潤綠苔。瓷甕竟裝天雨水,烹茶時候客初來。”

妙玉也說了貯存方法。妙玉用鬼臉青花甕裝好梅花雪,然後密封,埋在地下。這壇梅花雪水,妙玉藏了五年“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

《紅樓夢》的作者借妙玉之口,道出烹茶之水中,梅花雪水比雨水更勝一籌。

古人是慢生活,有閒情逸致,也有時間去收集梅花上的雪。

古人的生活是慢的,他們出門要麼走,要麼做轎子,要麼坐馬車,要麼騎馬。無論哪種出行方式都沒有現在的火車、汽車快。不過他們很享受這樣的日子。

妙玉在蘇州玄墓蟠香寺裡的時候,父母仍然健在,而且還有勢力。妙玉在寺廟裡除了唸經就是用各種消遣來打發時間。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快樂的有父母的小尼姑,她有閒情逸致去收集梅花上的雪。

《紅樓夢》裡的賈府的孩子們,在深宅大院裡慢慢消磨他們的人生。於是他們有各種講究,講究吃,講究穿,講究茶,講究音樂等等。他們寫詩填詞,彈琴下棋,繡花刺鳳,飲酒品茶過著逍遙的日子。

就妙玉諷刺黛玉的話裡可知,賈府諸人也有收集梅花上的雪,貯存後烹茶的習慣。黛玉應該經常喝梅花雪水,可是在櫳翠庵她竟然沒有品出來,這讓妙玉很失望,所以出言譏諷黛玉是大俗人。

寶玉的詩裡也有用雪水烹茶的描述,“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不過寶玉的格局跟妙玉的格局比則有高低之別,妙玉的雪是梅花雪,這個雪有梅花香和佛苔香在暗暗浮動。寶玉的雪就是普通的新雪。妙玉的雪展示了她孤高清冷的性情以及飄逸如仙的美與雅。寶玉的雪,是安福尊榮之貴介公子的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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