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冷靜期”後,中國觀眾不再愛漫威了嗎?

上個月,漫威影業官方微博一口氣宣佈了兩部新片《黑豹2》、《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以下簡稱《蟻人3》)在中國內地定檔。消息瞬間引爆,登上熱搜第一。
此時距離上一部被引進的漫威電影《蜘蛛俠:英雄遠征》已經過去了三年半時間,“破冰”意義非比尋常。
然而,社交網絡上的火爆並沒能轉化成真金白銀的票房。本週末過後,上映13天的《黑豹2》票房勉強破億,氣數將盡;《蟻人3》三天票房過億,預計最終票房近3億元,也低於此前的業內預期。回想起《復仇者聯盟4》時期的全民狂潮,落差令人唏噓。

截至2月19日20:45,《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黑豹2》實時票房。截圖自燈塔專業版
問題出在哪?是漫威的英雄不再吸引人、漫威的電影脫離了“真香定律”嗎?是國內觀眾對漫威,乃至對各路好萊塢爆米花大片都開始失去興趣了嗎?
在資深漫威博主@掉在漫威坑裡 看來,經過三年的分手“冷靜期”後,國內的漫威迷的確流失掉不少,但他對未來漫威的發展並非沒有信心。
破冰
2022年11月,迪士尼董事會宣佈換掉CEO鮑勃·查佩克,重新召回曾在迪士尼供職47年的老將、現年70多歲的羅伯特·艾格,此舉被認為是迪士尼為及時止損、挽救業績下滑趨勢的決策。從2005年到2020年,正是在羅伯特·艾格擔任CEO期間,迪士尼完成了對皮克斯、盧卡斯影業、漫威影業的收購,讓迪士尼的市值從480億美元飆升至2000億美元,艾格可以說是將迪士尼推向超級英雄霸主、電影市場頭號玩家的幕後功臣。

羅伯特·艾格也十分看好中國市場,認為上海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城市之一,他因此主導了上海迪士尼樂園的建立。在艾格時代,迪士尼和中國有過一段相當長的“蜜月期”。

疫情開始後,迪士尼遭遇了重大挑戰,樂園收入受到重創,流媒體訂閱增速陷入疲軟期。據2023年第一季度財報,迪士尼營收235億美元,比去年和分析師預期有所增長,但股價跟2021年高點相比仍然處於“腰斬”水平。近期迪士尼宣佈將裁員7000人,以削減55億美元成本。在外媒報道中,多位好萊塢高管都表態希望艾格能夠修復與中國的關係,讓更多好萊塢大片能夠在中國院線上映。
迪士尼需要救火,需要創收。而在另一邊,剛剛解封的中國電影市場也需要開放,需要強心針。
《阿凡達》十幾年前曾在中國引發轟動效應,由它的續作《阿凡達:水之道》來重新點燃後疫情時代的電影市場再合適不過。隨著中國電影主管部門的“換帥”,迪士尼和中方各自換回了舊相識,兩部漫威新片題材也較為大眾,基本沒有輿論爭議風險,這些都令與漫威的再續前緣成為可能。

不出所料,很快《黑豹2》和《蟻人3》同時被官宣定檔。此時《黑豹2》已經在流媒體上線(上線時間曾經被推遲過,被猜測是否要等中國上映),對院線端吸引力有限,它的上映更像是某種“買一贈一”的打包行為。《蟻人3》的意義更為重大,不僅意味著漫威與中國市場的正式破冰,還重新實現了好萊塢大片在中美的同步上映,提前一個月定檔的宣發窗口期也恢復了疫情前的狀態。
兩部電影同時定檔,“漫威”瞬間登上熱搜第一,話題廣場被粉絲和路人的驚歎刷了屏。儘管這兩部電影在MCU中的地位並不是那麼重要,但鐵桿粉絲們還是對漫威的迴歸表現出了較高的熱情。
“儘管已經提前在海外流媒體上線,但我一直等到2月7日內地公映當天才在電影院看《黑豹2》,以最佳的觀影方式迎接漫威迴歸內地大銀幕。《蟻人3》我是在中國首映禮上看的,公映首日又去影院看了一遍。
讓我最難忘的是,《黑豹2》上映當天上座率並不高,片尾字幕一出放映廳就亮燈了。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是等到影片完全結束才離場的,多少能讓人感受到漫威影迷小小的儀式感,無論是為了等彩蛋,還是為了其他理由。”資深漫威博主@掉在漫威坑裡 告訴娛理工作室

同“阿坑”一樣,很多影迷都試圖通過《蟻人3》找回曾經的快樂。影迷盧卡表示,他上一次去電影院看零點場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雖然我對《蟻人3》並沒有很高的期待,也知道熬夜花三個多小時時間、交很高的停車費不太值。但除了漫威,我想不到其他電影能讓我再感受一次這種狂歡的氛圍了。很懷念以前幾個好朋友一起刷零點場的儀式感,現在大家都不太愛看電影了。”
在微博上,阿坑不時會更新全國各地的漫威迷包場情況。一些影院、影迷團體還策劃了《黑豹2》+《蟻人3》近五小時的馬拉松連映活動,贈送海報、抽獎互動,共同見證漫威第四階段和第五階段的正式交接。
 
比如以譯製漫威劇集聞名的幻紅字幕組聯合聯合北京、深圳的影迷團舉辦了連映活動,南京的包場觀影獨立主辦人@抖森真的萌得只有三歲 為包場打出了“熱烈慶祝漫威時隔1320天重回內地!”“粉絲包場觀影非商業活動,所以更加註重觀影氛圍體驗,歡迎尖叫掌聲和歡呼聲!依照慣例還有觀影粉絲自發組成的物料交換環節”等粉絲向宣傳語,接力傳遞著漫威在粉絲心中的火苗。
某地萬達影城組織的漫威包場活動
冷卻
然而破冰後的火熱並沒有延續很久。上映第二天,《蟻人3》在排片依舊佔據優勢的前提下,票房佔比從首日的41%多掉到了30%。相比之下,已經上映了一個月的《流浪地球2》和《滿江紅》依然能打。
映前幾家票房預測機構對《蟻人3》的市場預期與2015年的《蟻人1》差不多(6.7億元),但從目前的票房表現來看,《蟻人3》在中國內地的票房最終可能不會超過3億元。
“考慮到公映檔期、影片質量、品牌影響力等綜合因素,兩部漫威新片在內地的票房表現都不是很好,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畢竟粉絲的熱情今非昔比了,三年‘冷靜期’流失了大量活躍粉絲,即便是核心粉絲,也能感受到興奮勁兒不如從前了。”@掉在漫威坑裡 表示。
娛理工作室的記憶中,2019年《復仇者聯盟4》零點場的盛況還歷歷在目。那時全國的漫威迷都在興奮和忐忑中倒計時等待零點場的到來,他們將成為全球最早一批得知初代復聯六人組最終結局的人,可以不再受到一丁點劇透的煩擾,有的公司甚至通知如果結局太悲慘,第二天員工可以不來上班。

跟漫威有關的一切周邊、聯名商品、影院附近的餐食和酒店都被粉絲一掃而光。當年的復聯零點場也堪稱“群魔亂舞”,不少人扮成各種英雄來到電影院,個個都是熱情的“社牛”。當放映結束,第一波走出影院的觀眾也盡顯人間百態,其中不乏情緒崩潰、嚎啕大哭者……
 
當年《復聯4》七位主創空降上海,紅毯票被黃牛炒到萬元一張,導演羅素在現場說:“《復聯4》最早上映的國家就是中國,沒有中國影迷就沒有漫威的今天。”
相比那些年的滾燙記憶,如今前作男主去世的黑豹,以及向來就不太賣座的蟻人,確實是讓人有些興味索然。《復聯4》零點場狂攬1.88億元票房,打破中國影史零點場票房紀錄,超過了現在《蟻人3》首週末的票房總和。
當然,拿單人電影跟復聯比不太公平。但在大部分人心中,初代六人組中的任何一位,也是蟻人等永遠也代替不了的“心中白月光”。
《蟻人3》在中國市場的遇冷,除了蟻人這個IP本身商業價值有限,漫威正處於新老英雄交替、青黃不接階段的原因之外,也與這一部電影創作的平庸乏味、保守套路有關。在國內某打分平臺上,被點贊到最高位置的一條短評是:“編劇是用ChatGPT寫的劇本是吧?”

《蟻人3》講的依舊是超級英雄協助當地土著領袖共同抵抗獨裁統治的故事,影片對於主角和反派的刻畫,對於青春叛逆期子女和家長的關係的描寫都較為常規。尤其是征服者康,在前期宣傳中把觀眾的胃口吊得過高,觀眾以為會是個實力強過滅霸、非常有新意和創意的反派,結果發現其初次登場時不過是個能被螞蟻軍團幹掉的戰五渣,免不了會令部分人感到失望。
要說這部電影最大的亮點,一個是量子領域的視覺奇觀,有著CG特效大爆炸一樣的絢爛場面,有《星球大戰》《阿凡達》《星際特工》等各種科幻片影子的千奇百怪的宇宙生物,另一個就是片尾的兩個彩蛋,指明瞭漫威第五階段的故事方向及某人氣角色的迴歸。
在北美和中國,《蟻人3》的口碑都比較一般,在漫威宇宙中處於下游水平。
 
MCU迄今全部影視劇的爛番茄新鮮指數,《蟻人3》只有48%,僅略高於《永恆族》
還有一個點惹惱了少數影迷觀眾,就是此次《蟻人3》在中國上映的版本問題。此前網上一度傳言稱《蟻人2》是2D拍攝,後期轉成3D,而國內只發行3D版本,被質疑是為了多賣票房而強行推廣“假3D”。上映後被證實是謠言,國內也能找到很多排映2D版本的影院,但也確實存在個別觀眾因為找不到2D排片而被勸退的現象。
 
不過,在很多漫威迷眼中,《蟻人3》雖說不上有多出眾,但也絕對是合格的爆米花娛樂片。
“個人覺得《蟻人3》比預期要好,整體觀感是愉快的。這顯然不是一部佳作,也絕非一無是處的爛片,它更像是一部及格的、久違的漫威爆米花爽片。全片的故事完整、節奏緊湊、輕鬆幽默,還有一些溫馨的時刻,最後的彩蛋更是令人驚喜。我相信大部分人不會期望在《蟻人》電影中感動或難過到泣不成聲,大家看蟻人電影不就是圖個開心嘛。有些觀眾會覺得影片故事老套沒有新意,不過就本片延續這個系列的娛樂功能而言,它做到了。”@掉在漫威坑裡 對娛理工作室說。
影迷盧卡也覺得,現在在北美部分影評圈子裡和在國內互聯網上,討伐漫威電影成了一種人云亦云的“政治正確”,“如果你說漫威電影好看,別人就會覺得你眼光不行,太低俗。但你說其他商業片就真的比漫威好嗎?我覺得也沒有,漫威始終是保持在水準之上的,你不用擔心自己會看到一部爛片。《蟻人3》裡的很多梗,像裡面提到的蜘蛛俠、美隊、雷神、浩克,還有達倫的迴歸和變化,都會讓漫威迷很感動,至少我自己是很滿意的。”
來自網絡的表情包。馬丁·斯科塞斯曾炮轟漫威算不上電影,引發諸多口水戰
未來
作為真實地拯救過全世界的英雄,蟻人在MCU中的地位正在被抬高。
凱文·費奇曾說,蟻人會是“most underestimated hero”(最被低估的英雄)。漫威將《蟻人3》安排為第五階段的開篇之作,想必也有著深遠的考慮。尤其是康的正式登場,會將故事帶向多元宇宙的新篇章,斯科特·朗的女兒凱茜·朗也有望繼承父親的衣缽,新一代復仇者將逐漸成長起來。

未來的漫威,能夠走出泥潭、重振旗鼓嗎?
@掉在漫威坑裡 認為,今後的漫威依然是令人充滿期待的。從艾格上任後迪士尼的一些動作來看,漫威認真總結反思了第四階段存在的一些問題,為第五階段做好了準備。
“如果說第四階段是在探討‘無限傳奇’後爍滅時代遺留的一些問題,那麼從第五階段開始,我們就要直面‘多元宇宙傳奇’的最大威脅——征服者康。這條主線會延續到《復仇者聯盟5:康之王朝》,並在《復仇者聯盟6:秘密戰爭》達到最高潮。MCU的未來有很多待解鎖的內容,不僅有新一代復仇者聯盟,還有變種人、X戰警,以及神奇四俠等,都非常值得期待。
我覺得《黑豹2》的引進,破冰意義大過票房收益;而《蟻人3》的同步引進,似乎讓影迷們看到了漫威全面迴歸的希望。
另外,漫威最近剛宣佈將暫緩持續高產的腳步、更注重提升每部影視作品的質量,也算是一個積極的信號。無論如何,漫威想在內地重建品牌吸引力,不僅需要時間,也需要更賣力地經營。”
 
征服者康的飾演者喬納森·梅傑斯
從2008年的《鋼鐵俠》起,迄今漫威已經創造了全球300億美元+、中國內地200億元+的票房神話。但就像《蟻人3》中的斯科特·朗面臨的局面一樣,光榮只屬於過去,未來還一切未知。
漫威曾在第四階段瘋狂提高產量,影劇並行,試圖以量的優勢在院線和流媒體平臺取勝,代價是作品質量和影響力肉眼可見地下滑。尤其第四階段的電影沒有一部被成功引進中國內地,使得中國的漫威受眾群體流失嚴重。
 
漫威四個階段的電影在中國某評分平臺上的分數分佈,第四階段明顯拉胯
2022年的全球票房冠軍是《阿凡達2》,亞軍是《壯志凌雲2》。最近,《碟中諜7》已經開始了內部試映、宣傳造勢,阿湯哥的捨命摩托飛躍再次刷爆社交網絡,他的個人吸金實力不懼於任何超能英雄。如同博主@院線電影資料庫 認為的,當觀眾看厭了綠幕超級英雄後,實拍主義英雄電影一定會獲得更好的市場反饋。
此情此景之下,漫威不可能沒有危機感。艾格已經表示,接下來迪士尼要更注重IP內容的質量和成本的把控,因此未來迪士尼推出新作的節奏可能會明顯放緩。
 
連漫威都開始講“提質減量”了,或許是後疫情時代電影創作回暖的一個好兆頭。
像前兩天杜琪峰說的,現在全世界的電影都差——那麼作為商業巨擘的迪士尼和漫威,自然也有一定的帶頭責任。希望下一次漫威能夠依靠真正過硬的作品質量,重新贏回中國觀眾的心。對於超級商業大片來說,觀眾要求的可不僅僅是“合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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