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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兒時的孩子，需要溫情，而對成年的子女，必須狠心。
偶爾有人問及家裡情況，老梁就說老伴已經走了，無兒無女。
在老梁看來，為人父母真正的苦，不是兩個兒子小時候的窮和累。
而是他們長大後，無論怎麼做，手裡的那碗水都端不平。
老梁兩口子都是四川人，有兩個兒子，兄弟倆相差三歲。
孩子小時候，別人都說：“兩個兒子啊，你們兩口子有福嘍。”
正因為有兩個兒子，老梁和妻子春耕秋收，非農忙季節就外出打工，從不敢往自己身上花一分錯錢。
唯獨老梁家簡陋寒酸的土坯房，至今還突兀地忤在那裡。
畢竟，存下來的每分錢都事關兩個兒子未來的幸福與尊嚴。
從小學習就好，後來如願考上大學，畢業後留在成都做程序員。
女方雖然也是農村的，但獨生女，家庭條件比梁強好上許多。
兩人很快談婚論嫁，雙方父母見面時，老梁和妻子頓時在親家、準兒媳面前矮了好幾分。
結婚總得有住的地方吧，可是，供完孩子上大學，老梁手頭存款少得可憐。
親家說：“我們家總共有八萬存款，都給女兒做嫁妝。”
老梁也實話實說：“我就是出去借，最多也只能湊個兩三萬，你們也看見了，家裡還有個小兒子……”
最終，老梁跟親戚借了一萬多，加上自己的積蓄，終於讓大兒子把婚結了。
結婚第二年，也是大兒媳孃家出錢，外加夫妻倆的積蓄，他們在成都首付了套小房子。
只不過，逢年過節，大兒子和兒媳都是分開回來跟自己的父母過。
大兒子雖然沒說什麼，但老兩口心裡清楚：出錢的多少，決定著他們在兒媳心裡的受尊重程度。
對大兒子的任務總算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讓小兒子成家立業。
家不襯、人不值的，如果父母再不給力，怕是找媳婦都難。
就在老兩口為了小兒子的未來，沒日沒夜搬磚時，小兒子卻為了賺快錢，身陷傳銷被抓。
老兩口攢的那點錢，全部變成了小兒子的醫藥費，而且還不夠。
誰知，彼時大兒媳已經臨近預產期，這筆錢是他們存下的生產金。
一個電話打過來，直截了當地對他們說：“既然你們這麼偏向老二，可以為了他，不管不顧我肚裡的孩子，那以後，你們的老就讓老二來養，我把話放這裡，你們再為了老二向老大張嘴，別怪我六親不認。”
只能彼此安慰：拼命幹活，早點把老大的錢還上，免得老大在媳婦面前抬不起頭來。
工地上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們請不下來假，也捨不得那一天的工錢和來回路費。
所以，只能狠心割捨下隔輩親的盼望喜悅，只是買了一筐土雞蛋和一千塊錢託人給兒媳婦捎了過去。
不希望見到公婆是一回事，但他們在自己生孩子時都不露面是另外一回事。
在後來發生不快時，她多次提及這件事，說公公婆婆自私冷血，說他們心裡只有小兒子。
只有每晚臨睡前，他們才能拿出來目不轉睛地看一看，猜測著孩子現在應該會坐、會爬還是會翻身了。
在身為父母的使命面前，也只有那臨睡前的幾分鐘，他們才可以短暫地享受一些生而為人的天倫之樂。
妻子曾經傷感地對老梁說：“孫子咱都沒幫著帶，將來跟咱肯定不親。”
老梁安慰她：“你放心好了，咱梁家的血脈，自然親。”
因為性格開朗，而且有眼力見，幹了一年後，被任命為營銷部經理。
接著，陸續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其中王芳是小兒子最中意的那個。
王芳在環衛局做後勤工作，比小兒子大三歲，父母親早年因車禍去世，給她留下一套房產。
結婚時，為了一碗水端平，老梁按照大兒子結婚時一樣的標準，給王芳打下了口頭欠條：“辦完婚禮，爸媽的口袋就癟了，欠你們的三萬元，以後一定給。”
她當著全家的面挑明：“你們為了給老二治病，花了多少錢？連我生孩子的錢都被你們透支了。”
可是，大媳婦的怒火迅速轉向了他：“你住我家買的房子，幫你父母兄弟偷我生孩子的錢，輪得到你說我嘛。”
婆婆見狀，出來息事寧人：“老二治病花的錢，我和你爸一定會還上的。”
大媳婦一聽這話，火氣更大：“你們就是偏心，啃老大幫老二，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王芳一聽不高興了：“大嫂，你們結婚爸媽還出了錢，可輪到我們，直接打的欠條，這叫偏心嗎？”
老大臨走時，偷偷塞給老梁兩千塊錢，讓他給弟弟，那是他藏的私房錢。
可誰能想到，好不容易將他們拉扯大了，一個家卻四分五裂。
想到這裡，老梁長嘆一口氣：“明天，咱還得回工地，繼續賣命，誰讓咱命不好，生了兩個兒子呢！”
妻子也是一聲長嘆：“是啊，父母都是賤骨頭，不死就得給孩子打一輩子的工，唉！”
工友們沒事聚在一起改善伙食，這種花錢的事，他們從不參加。
工友們嘲笑他們：“是不是下一步為了攢錢，飯也要戒了？”
他們沒戒飯，但每天中午工地上的剩飯剩菜，他們求著人家多打一些，留著晚上將就吃。
工友們不理解，問他們：“兩個兒子都成家立業了，你們老兩口還這麼賣命，圖什麼？”
老梁和妻子也就實話實說：“兒子們家底薄，在城市裡生活不容易，我倆趁著還能幹，就幫幫他們。”
可是，這份天地可鑑的辛勞，並沒有換來兒媳們對等的理解與尊重。
王芳父母都不在了，婆婆首當其衝地放下工地上的事情，來照顧王芳。
她受不了婆婆每天只吃剩菜剩飯，沒事還去小區撿垃圾。
她不允許婆婆帶孩子，但卻提出僱保姆的錢要由婆婆來出。
結果王芳當著婆婆的面，話說得極難聽：“我下嫁給你，連彩禮都是空頭支票，別心裡沒數，想過就過，不想過拉倒。”
婆婆見狀，趕緊應承下來：“錢我們出，應該的，應該的……”
她問老梁：“王芳爸媽都不在了，我是真心想好好疼她，可是，人家只跟我談錢。”
老梁找不出安慰妻子的話，只能用最壞的打算掩蓋眼前的傷心：“行啊，畢竟咱有兩個兒子，將來就算進敬老院，別人也不敢隨便欺負。”
然而，老倆口每個月給王芳保姆錢的事，最終還是讓大兒媳知道了。
可是，王芳生孩子，婆婆不僅伺候月子，現在還出錢幫他們請保姆。
面對大兒媳的質問，婆婆辯解：“王芳爸媽都不在了，月子我不照顧誰照顧？每個月給他們出的這個錢，你放心，我和你爸心裡有數，不會讓你們吃虧，早晚也會給你們的。”
“早晚是什麼時候？你們都讓小兒子給榨乾了，還拿什麼給我們？既然你們總是偏心他，那以後就當沒生過老大。”
打給大兒子，得到的也是一通責備：“你們貼補老二不要緊，怎麼讓她知道了呢？這下好了，還不知要跟我鬧幾天？”
這場風波過後，老兩口感覺自己跟孩子們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大兒媳對別人說，公婆為了幫小兒子賺錢，沒日沒夜地在工地上打工，從不召喚他們回家。
數落他們賺錢不要命，衛生習慣差，為人處事格局小……
老梁和妻子慢慢發現，一個窮字，讓他們無論怎麼做，做什麼，都是錯。
他們得繼續努力打拼，為兒子在家裡的地位而戰，為一碗水徹底端平而戰，為在孩子們面前抬起頭來而戰。
2021年9月21日，妻子去別的工地撿廢品時，失足從三樓摔了下來。
第一次，她告訴老梁：“別花錢治了，把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叫來，我想見他們最後一面。”
第二次，面對全部到齊的兒孫們，妻子對老梁說：“把東西給他們吧，給他們，我就能放心的走了。”
他們這些年打工攢下的錢，分別存在兩張卡上，一張是老大的，一張是老二的。
裡面有當初欠老大的八千塊生育金，還有孩子三歲前每月兩千元的保姆費。
分完銀行卡，妻子說：“這下，我和你爸總算一碗水端平了，誰也不欠了。”
老梁默默地給妻子穿著壽衣，兒子們哭著想幫忙，老梁沒讓。
他一邊穿，一邊自言自語：“咱倆，誰先走誰有福，真羨慕你，解脫了，也算有福。這輩子，你跟著我，受苦了。”
妻子入土為安後，兩個兒子象徵性地讓老梁去自己家住。
兩個兒媳一聽這話，一個猛咳嗽，一個差點把老公扯了個跟頭。
老梁給她們吃了定心丸：“你們放心，我誰家也不去，我還有力氣，還能養活自己。等我動不了那天，就像大象那樣，找個地方，自己死自己埋，絕不給你們添半點麻煩。”
看到兩個兒子表情痛苦，老梁又補充了一句：“這不是氣話，父母沒能耐，沒給你們好的生活，心裡本來就矮三分。這，也算是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事了。你們現在也都當爹當媽了，慢慢就懂了。”
妻子走後，他從精神到身體，徹底沒勁了，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而且，突然之間，全身上下好像哪裡都疼，剛開始吃一片止痛片就止得住，現在，兩片才管用。
工地上的活，他再也幹不動了，於是，輾轉找了現在這份當門衛的活兒。
偶爾別人跟他攀談，問其家人，他就說沒兒沒女，妻子也走了。
另外一個跟他輪班的老頭見老梁可憐，經常在交班時，給他帶點吃的喝的。
日子久了，老梁才知道這個老頭是副廠長的爸爸，退休閒得無聊，便來兒子的廠子解悶。
老頭也有兩個兒子，而且每次上下班都是兩個兒子輪流接送。
看著老頭跟兒子、兒媳還有孫輩親密互動，老梁羨慕極了。
偶爾，他也會問老頭：“大兄弟，你們家兩個兒子，關係好處不？”
講自己怎麼天天給兒子判官司，怎麼鼓勵他們互相關愛，怎麼懲罰他們掐尖耍滑……
老頭說：“兩個兒子，養好了就是打虎親兄弟，養不好，就是窩裡斗的仇家。所以，從小我就把一碗水徹底端平，底打好了，長大就不操心了。兩個兒子都沒靠我們，我們也沒給他們機會靠，都自己奮鬥出來了。”
兒子小時候，他和妻子天天忙於生計，沒怎麼教育，也沒那個意識和能力，所以，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老梁從前怨天怨地怨兒子兒媳，也怨命，現在，他在“與世隔絕”中，也學會了檢討自己。
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要學會在孩子小時把自己交出去，全身心地護佑他們成長。
但在他們成年之後，還要學會收回來，把孩子交給社會，把自己還給自己。
對兒時的孩子，需要溫情，而對成年的子女，必須狠心。
他只能寄希望都讀了書的兒子，能夠教育好他們的下一代。
希望兒子兒媳們這一代，別把爹媽當得這麼辛苦憋屈絕望！
作者簡介：寫故事的劉小念 ID：xgsdlxn,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呼吸》《創業情侶》等。已獲授權發佈。
家裡鬧矛盾時：幾句話就讓老公孩子乖乖聽話，甜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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