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張某某,女性,76歲,2007年10月初患者夜寐時受寒,出現惡寒,鼻塞,流清涕,打噴嚏、咳嗽、咳痰等症狀,自行服用正柴胡顆粒、雙黃連等藥物治療1周左右,鼻塞、打噴嚏等症狀消失,唯咳嗽咳痰仍在,繼服化痰止咳藥治療半個月餘未見緩解,一星期前患者開始出現發熱,體溫38℃左右,曾自行服用安乃近、撲熱息痛等退熱藥物,熱仍不退,來我院就診,為求進一步診治而收入病房。
患者入院時咳嗽,咳白痰,發熱,體溫38.4℃,食慾尚可,夜寐欠佳,胸悶不適,胸部隱痛,小便尚可,大便正常,每日1次,舌質淡,苔薄白而幹,脈搏跳動緩慢,如按琴絃,用力按之可感覺到脈搏跳動無力,中醫謂之弦脈。患者有慢性支氣管炎病史,每年秋冬之交或冬春之際均有發作,每次發作1個月左右,治療後可好轉。此外患者還有不穩定性心絞痛病史,胸前區常覺隱隱作痛,胸悶不適。
患者近來一直髮熱不退,心情頗為焦急,遂予儘快做相關檢查,查血常規,發現白細胞及中性粒細胞顯著增多,胸片亦提示有肺炎存在,診斷為: ① 慢性支氣管炎繼發肺部感染;② 不穩定型心絞痛。
給予抗生素消炎退熱,並配合服用解除支氣管痙攣、化痰藥物,治療兩星期後患者已無發熱,咳嗽、咳痰消失,複查胸片顯示肺部感染已控制,唯有胸前區隱痛,伴有胸悶,心慌,自覺腰部至腳趾末端發涼,終年不溫,觀患者舌質淡偏暗,苔薄白而幹,脈診為弦脈,重按無力,辨證為心陽不足,瘀阻血脈,治宜溫振心陽,活血化瘀,方擬枳實薤白桂枝湯合丹參飲加減,方藥如下:
枳實12克,薤白15克,桂枝12克,瓜蔞30克,制附片(先煎)12克,靈磁石(先煎)30克,朱茯神15克,丹參15克,降香10克,砂仁(後下)5克。
上方予7劑,水煎服,早晚各服一次。
患者服用中藥後自訴藥後胸痛症狀略有減輕,口乾仍明顯。患者陽虛日久,陽損及陰,陰液不足,舌失濡養,故患者自覺口乾,予上方加生脈飲以益氣養陰,故上方加麥冬15克,五味子15克,太子參15克。上方又予7劑口服,患者服用上方後症狀無明顯好轉,仍覺胸痛,行走時明顯,此例患者辨證尚屬準確,為何效不佳呢?
遂結合西醫手段進行檢查,查心電圖示: ST段輕度改變,餘正常。請心內科會診,會診醫師認為患者不似典型心絞痛,建議對症處理。鑑於患者不適症狀明顯,我科決定繼予中醫中藥進行治療。
對患者再次進行審證求因,發現患者最明顯不適為整個胸前區疼痛,夜間痛甚,痛時自覺有股氣從腹部上衝撞擊至胸部,胸部自覺悶熱,但患者下肢畏寒,終年不溫,另外患者口乾欲飲水,欲食而不能食,夜尿頻多,舌質淡暗,苔薄白而幹,脈診為弦脈,沉取無力,四診合參,根據患者出現的症狀與厥陰病的提綱條文有驚人的相似,《傷寒論》謂:“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飢而不欲食,食則吐蛔,下之利不止。”此病屬厥陰病,證屬寒熱錯雜,上熱下寒之證,遂予厥陰病主方“烏梅丸”治之,方藥如下:
烏梅15枚,細辛5克,桂枝12克,黃連9克,黃柏9克,當歸15克,太子參15克,蜀椒12克,乾薑9克,制附片(先煎)10克。
上藥7劑,水煎服,早晚各一次。服藥兩劑後患者胸痛明顯減輕,服至第7劑藥時患者自語胸部輕微隱痛,口渴得到改善,下肢亦逐漸轉溫,隨後又隨證調理1個星期,患者病情基本好轉並趨於穩定,遂出院。
烏梅丸是個很有趣的方子,它不僅能治療蛔厥病,對厥陰寒熱錯雜等其他病證效果也是出奇的好。下面就烏梅丸簡單說幾句,這個方子叫烏梅丸,那肯定是以烏梅為君的,為什麼要以烏梅為君呢?以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也。以厥陰之味酸也。既然是厥陰病的主方,那當然應該用酸。本則病例患者有消渴一證,用烏梅丸治療效果頗佳,前賢早已用之,中國古代亦有個成語叫“望梅止渴”,雖然不是專指治療疾病而言,但亦可見個中三昧。
再說烏梅丸的用藥,它體現了中國古代哲學思想對中醫學的影響,為什麼這樣講呢?木性生髮,酸性收斂,厥陰病本來就是木之生髮受限,為什麼還要用酸斂藥呢?
這個道理在《老子·三十六章》中可以見到,其曰:“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烏梅丸中既有寒涼藥又有溫熱藥,這些藥的作用不專一,可是現在我們想將藥力直接達到厥陰,那怎麼辦呢?醫聖張仲景告訴了我們一個很巧妙的方法,那就是重用烏梅,重用酸味藥。
本例患者西醫診斷為不穩定型心絞痛,起初按常法,予益氣養陰,活血化瘀,溫振心陽藥物治療效果不佳,後經仔細思量此患者符合《傷寒論》中關於厥陰病的論述,系厥陰寒熱錯雜之證,遂投烏梅丸而獲良效。
文獻報道中似未見用烏梅丸治療心絞痛者,這也給我們一個啟示,臨床上治療疾病不能限於常法,還應遵循辨證論治的原則,同時要仔細審證求因,審因溯源,做到法隨證出,方隨證立,有是證而用是藥,只有如此,才能如桴擊鼓,取得較滿意的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