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疢難,病因不越三條

《金匱要略》提出“千般疢難,不越三條”,後世有多種引申,但其觀點的基礎均是中醫的整體觀念——“人身小天地”,即人體與外界環境是一個統一的有機整體,而人體本身則又是這一巨大體系的縮影,它來源於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是從哲學的高度來研究人和人體的生理病理以及疾病的發展規律的。它要求醫者對於任何局部病變的治療,都應從整體出發,其治療方法不但要考慮進行身體的整體治療,還應重視神形的統一,順天應時,進而給予更加全面的健康干預,以獲取最佳的治療效應。

01

筆者於2007年5月28日接診了這樣一位患者:史某某,女性,77歲,上海人,因無痛性血尿5個月就診,2006年底開始在勞累後出現尿色加深,排尿不暢,餘無特殊不適,未予重視,亦未就醫,後逐步出現腰腹部及膀胱會陰區不舒適,遂於2007年2月13日至瑞金醫院就診,查KUB+IVU示雙腎軸旋轉不良,雙腎輕度積水,雙側輸尿管上段輕度擴張,中下段顯影欠清,腰椎退變;尿常規示WBC(+),RBC20/HP,餘正常,2007年3月26日再次於瑞金醫院就診,膀胱鏡檢查正常,脫落細胞檢查(-),尿細菌培養(-),診斷為“慢性膀胱炎”,予抗生素口服抗感染治療後症狀緩解不明顯,尿量正常,但小便仍然色深,2007年3~5月多次複查尿常規RBC均在15~20/HP,餘正常。

就診時患者尿色深紅,尿量正常,日間及夜尿頻多,排尿欠暢,有不盡感,腰部酸楚伴下墜感,無足腫,無尿痛,夜間睡眠淺,易被輕聲驚醒,胃納欠佳,大便秘結,數日一行,舌紅,苔黃膩,脈弦滑。

辨證論治思路:

第一步:明確診斷。

凡血液不循常道,或上溢於口鼻諸竅,或下洩於前後二陰,或滲出於肌膚所形成的非生理性的出血性疾患,統稱為血證,患者反覆尿血5個月,四診合參,當屬中醫學“血證之尿血”範疇。其主要症狀血尿是泌尿系統的常見症狀,中醫學關於血尿的記載首見於內經,如《素問·氣厥論篇》有“胞移熱於膀胱,則癃,溺血”,《四時刺逆論篇》有“少陰有餘……則病積,溲血”等。當然血淋、石淋等證也可見血隨尿出,但均伴有尿痛,故與本案不難鑑別。

第二步:辨別證型。

一辨血色。血隨小便而出,可以因其出血量之多少、病程之久暫而表現出血色的深、淡、鮮、黯。如出血量少者,一般尿血微紅,出血量大者,尿血較深;屬火盛迫血者,尿血鮮紅;氣血虧虛,氣不攝血的,一般尿血淡紅;若見尿中夾有血絲、血塊者,是屬於瘀血內阻之證。

二辨虛實。凡起病急驟,尿色鮮紅,尿道有灼熱感,伴見惡寒發熱、口苦咽乾、舌質紅、苔黃膩、脈象弦數或浮數者,包括內外感之邪所致者,皆屬實證;若病程日久、尿色淡紅、腰膝痠軟、潮熱盜汗、面紅口乾,或者面色萎黃、倦怠乏力、舌質淡或淡紅、苔薄白、脈細數或細弱者,包括由內傷以致陰虛、氣虛、脾虛、腎虛所致者,皆屬虛證。

本病患者纏綿不愈,屬本虛標實之證,本虛以心脾腎虛為主,標實則為溼熱瘀阻。患者年逾七旬,年老體虛,腎精虧虛,故見日間及夜尿頻多,夜尿一次,排尿欠暢,有不盡感,腰部酸楚伴下墜感。心藏神而主血,陰精不能上承,心血消耗,失於下降,坎離不濟,水火相離,則至夜間睡眠淺而易驚;腎精不足則無以濡養脾土,故見胃納欠佳。《經》雲“脾為後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今脾胃所傷,血失統攝,且水谷不化為津而成其溼,溼鬱日久,鬱而化熱,溼熱下注,灼傷脈絡,故見小便色赤,舌紅苔黃膩,脈弦滑。《經》雲:“陽絡傷則血外溢”,離經之血即為瘀血,且“久病多瘀”,溼熱二邪相合生瘀,阻礙氣機,故見大便秘結,腹氣不暢。

第三步:擬定治法。

《景嶽全書·血癥》曰:“凡治血證,須知其要,而血動之由,惟火惟氣耳,故察火者但察其有火無火,察氣者但察其氣虛氣實。知此四者而得其所以,則治血之法無餘義矣。”

概而言之,對血證的治療可歸納為治火、治氣、治血三個原則:

治火——火熱燻灼,損傷脈絡,是血證最常見的病機,應根據證候虛實的不同,實火當清熱瀉火,虛火當滋陰降火,結合受病臟腑的不同,分別選用適當的方藥。

治氣——氣為血帥,氣能統血,血與氣密切相關,故《醫貫·血癥論》說:“血隨乎氣,治血必先理氣。”對實證當清氣降氣,虛證當補氣益氣。

治血——《血證論·吐血》說:“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

要達到治血的目的,最主要的是根據各種證候的病因病機進行辨證論治,其中包括適當選用涼血止血、收斂止血或活血止血的方藥。本案患者溼熱瘀阻,邪實較盛,應遵循“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的治療原則,首先清利溼熱,涼血止血,待溼熱化解,以益氣補脾養血寧心滋腎之法,養氣血之源,安心神之動,固先天之本,絕溼熱之患。

唐容川雲:“凡系離經之血,與榮養自身之血,已聯絕而不同”,瘀血既是出血的原因,又是出血的病理表現,很多病因可引致瘀血,瘀血又導致出血,“血無止法”乃中醫學治療血證的基本思想之一,而歷代醫家治血證也常用活血之品,如葛可久之十灰散、朱丹溪喜用桃仁承氣湯、唐容川用瀉心湯取陽明皆是。本病患者病情遷延,溼熱日久成瘀,故控制出血不是採取單純止血的方法,而應兼取活血止血、祛瘀止血之法。

第四步:選方遣藥。

八正散加減。八正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方用瞿麥利水通淋,清熱涼血,木通利水降火為主;輔以扁蓄、車前子、滑石、燈心清熱利溼,利竅通淋,以梔子、大黃清熱瀉火,引熱下行;甘草梢和藥緩急。本案加用黃柏炭,是因為黃柏炭為取黃柏用炒炭法炒至表面焦黑色,除具有黃柏清熱燥溼,瀉火除蒸,解毒療瘡的功效以外,還有收斂止血之效,焦樹德老先生常用其治療泌尿系感染、尿血等症,有較好效果。

本案另予酒炙川牛膝引藥下行,川牛膝性平,味甘、微苦,具有逐瘀通經,通利關節,利尿通淋等作用,用於治療血滯經閉,風溼痺痛,尿血血淋,跌打損傷。從“血無止法”這一觀點出發,離經之血即為瘀,本方用酒炙牛膝增強其活血祛瘀之效。清代唐容川在《血證論》中提出有名的“治血四法”,即:“以止血為第一法,消瘀為第二法,寧血為第三法,補虛為收功之法。”故筆者再加用茜草涼血止血,祛瘀通經;川芎活血祛瘀,行氣開鬱;當歸補血活血,配合酒炙牛膝,止血、消瘀、寧血、補血四法同用,以期達到瘀血得去、新血能生、氣行暢快、血脈通利的理想目標。

處方:瞿麥12克,通草6克,萹蓄9克,車前子(包煎)15克,燈心草3克,山梔6克,滑石(包煎)30克,黃柏炭9克,酒炙川牛膝15克,茜草15克,川芎9克,當歸10克,甘草梢6克。

上方7劑,每日1劑,一劑煎3次,每次至200毫升方可,煎好後三次均勻混合,加入純淨水800毫升,每次服用200毫升,日服7次,辰時至戌時各1次。並囑患者切勿忍尿,以利溼熱之邪外洩。

02

2007年6月5日再診時,患者反應服上藥以來排尿漸暢,尿次明顯減少,尿色漸清,患者尿色復淺色清,胃納較前好轉,大便每日一行,色黃成型,腰部酸楚墜脹未減,舌淡,苔薄白,脈小弦,尿常規示WBC 3~5個,RBC 5~7個。

辨證思路:

第一步:明確診斷。

患者血尿較前明顯減少,仍屬“血證之尿血”範疇。

第二步:辨別證型。

本病屬本虛標實之證,本虛以心脾腎虛,標實則為溼熱瘀。患者服藥後小便復淺色清,大便色黃成型,黃膩之苔已清化,溼熱之象不顯,本虛之象仍在。患者年逾七旬,年老體虛,腎精虧虛,故尿次仍偏多,排尿略有不暢,且有不盡感,腰部酸楚伴下墜感未減;心藏神而主血,陰精不能上承,心血消耗,失於下降,坎離不濟,水火相離,則至夜間睡眠淺而易驚;失血日久,生化乏源,脾土虧虛,故見胃納欠佳,且脾失健運,水谷不化為津,覆成溼邪則至病情反覆不愈。

第三步:擬定治法。

刻下溼熱之象不顯,本虛之象猶在,遵循“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的治療原則,正如唐榮川在《血證論》中所述:“惟以止血為第一法……去血既多,陰無有不虛者,故又以補虛為收功之法”,本病患者受溼熱之邪所傷日久,太陰脾土惡溼喜燥,受累為巨,故應以補脾為主,兼以養心滋腎,脾旺則氣血生化有源,氣血並補,但應重在補氣,意即氣為血之帥,氣旺血自生,血足則心有所養,遂予益氣補脾、養血寧心滋腎之法,養氣血之源,安心神之動,固先天之本,絕溼熱之患。

補虛不忘補氣,補氣不忘理氣,《直指方·血榮氣衛論》曰:“蓋氣者,血之帥也。氣行則血行,氣止則血止,氣溫則血滑,氣寒則血凝,氣有一息之不運,則血有一息之不行。”氣為血帥,血為氣根,氣血相互依存,以氣血雙補,應輔以理氣,既可以使氣血旺盛,又可使氣血暢通,因此在前方上加用歸脾湯化裁之。

第四步:選方遣藥。

前方+歸脾湯。

歸脾湯原載嚴用和的《濟生方》,有心脾兼顧,氣血雙補之效,原方中無當歸、遠志,至明代薛己補此二味,使養血寧神之效尤彰。本案之心脾兩虛,以脾虛為核心,氣血虧虛為基礎,脾為營衛氣血生化之源,《靈樞·決氣》曰:“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為血”,故方中以參、芪、術、草大隊甘溫之品補脾益氣以生血,使氣旺而血生;當歸、龍眼肉甘溫補血養心;茯苓、酸棗仁、遠志寧心安神;更以木香理氣醒脾,補而不滯,以防補益氣血藥膩滯礙胃。故張璐指出,“此方滋養心脾,鼓動少火,妙以木香調暢諸氣。世以木香性燥不用,服之多致痞悶,或洩瀉,減食者,以其純陰無陽,不能輸化藥力故耳。”全方共奏益氣補血,健脾養心之功,為治療心脾氣血兩虛之良方。

加用鮮生地,因生地黃有滋腎清熱涼血益陰生津之功效。李時珍對生地黃的評價是:“服之百日面如桃花,三年輕身不老。” 鮮生地可瀉火而涼血,氣清質潤,能清營血之邪熱,並具生津作用。傷津劫液之象可解;血熱得涼,則血不妄行,吐衄可止,斑疹可消。在此方中可制約參、芪、術、草、木香等甘溫之品之燥性,防止耗傷陰津。

處方:瞿麥12克,通草6克,萹蓄9克,車前子(包煎)15克,燈心草3克,山梔6克,滑石(包煎)30克,黃柏炭9克,酒炙川牛膝15克,茜草15克,川芎9克,當歸10克,白朮15克,黨參12克,炙黃芪30克,茯苓15克,遠志6克,酸棗仁(炒)15克,木香9克,鮮生地15克,炙甘草3克。

7劑,每日1劑,一劑煎2次,每次至200毫升方可,煎好後三次均勻混合,每次服用200毫升,兩餐之間服用各1次。

以此法為其辨證治療兩診(6月12日、6月19日)後,患者尿血消失,諸證鹹平。

變化:6月26日患者來門診隨訪時,其症狀讓我大吃一驚,她不但病情加重,尿色赤,尿頻,且排尿困難,淋漓不盡,但無尿痛,夜間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口苦,不思飲食,大便秘結,數日一行,舌質紅絳,舌苔黃膩,脈弦滑,尿常規示RBC 15/HP。詢問其病情加重的原因,從飲食、情緒、工作和生活狀態,到有無感染等誘因,均被其一一否定。我百思不得其解,續用5月28日方治療二診(6月26日、7月3日),諸證略有緩解,但尿常規RBC數仍維持在15~20/HP。

而7月10日再診時患者上述症狀又消失了,患者尿色復淺色清,排尿通暢,胃納佳,夜寐可,大便日行,色黃成型,舌淡,苔薄白,脈平滑,尿常規示RBC 3~5/HP。這些奇妙的變化無法歸功於我的醫術,沒等我追問病史,患者本人先告訴了我一個來自她家中的好消息——孫子到加拿大某大學讀書去了。原來患者病情發生轉折時,正逢其孫子高考結束,因未能考取國內心儀的大學,每日精神頹廢,不思飲食,其境遇和生存狀態嚴重影響到了患者本人,不但內心為孫子著急(可能比孫子還著急),還幫不上忙,但患者作為奶奶還是每日想盡辦法讓孫子高興起來,如做孫子愛吃的菜餚、給孫子買衣服等,患者的病情加重是因為情志失調和勞力過度造成的。而7月初其孫子通過某種途徑到加拿大某大學繼續深造,使患者的身心得到放鬆,加之中藥的作用,症狀也隨之消失。

其實,早在6月26日我就詢問過患者的情緒狀況,可是患者並未提及此事,這可能因為心理有一些東西是患者意識不到或者是不願意承認的。而心理的這些事情確是症情變化的關鍵所在,中醫認為七情皆可內傷,《醫學正傳》指出:“喜、怒、憂、思、悲、恐、驚,謂之七情,七情通於五臟:喜通心,怒通肝,悲通肺,憂思通脾,恐通腎,驚通心肝。故七情太過則傷五臟……”本案患者思慮過度,久傷脾氣,造成脾胃運化功能失調,則溼邪復生,而憂愁驚恐,擾亂心神,心經鬱熱,下移小腸,迫血妄行而致尿血。

本案患者的病情加重與好轉皆隨心理變化轉變,此時治療應心理與藥物並重,正如《素問·湯液醪醴論篇》指出:“精神不進,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而我並未給予心理干預,但由於患者心理情況的好轉,症狀最終得到緩解,這實為我與患者的幸運。試想,若患者的心理狀況進一步惡化,又未能給予及時適度的心理干預,其後果不堪設想,正如《醫宗必讀》強調“境緣不偶,營救未遂,深情牽掛,良藥難醫”。

故歷代醫家主張:“善醫者,必先醫其心,而後醫其身”,凡心之病當須用心藥治才能見效。於是,在隨後的診療中,我適時的給患者一些心理建議:如經常深呼吸,尤其是感覺緊張和情緒激動的時候;平時選擇些輕音樂聽聽;多參加集體活動;養寵物(後來老人家養了一對金魚)。此後,患者的情況一直很穩定,諸症平,血尿消失,每一二個月隨訪一次。

03

反覆:2008年6月12日,患者病情再作,症見:尿色變深,尿量正常,尿次偏多,夜尿一次,排尿通暢,無尿痛,伴有頭暈困重,嗜睡,胃納欠佳,大便可,舌淡苔薄膩,脈弦滑,尿常規示RBC 10/HP。

辨證思路:

第一步:明確診斷。

患者再次出現血尿,仍屬“血證之尿血”範疇。

第二步:辨別證型。明確病邪性質,本病患者此次發病為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黃梅季節”(上海氣象臺公佈為6月9號入梅),此時氣候炎熱,雨水較多,在溼熱蒸騰的客觀條件下,最易形成溼熱病邪,中人以病。李東垣《脾胃論》中指出“溼熱大勝,蒸蒸而熾”,溼性黏膩重著,故見患者頭暈困重,嗜睡,章虛谷曰“溼土之氣同類相召,故溼熱之邪始雖外受,終歸脾胃”。故患者食減,不知谷味;溼熱內蘊,耗傷陰液,且損傷脈絡,故見尿血,正如《脾胃論·捲上·脾胃盛衰論》中提出:“夫脾胃不足,皆為血病。”

第三步:擬定治法。

患者已經過一年的治療,症情平穩,此次發病乃時令溼熱之邪所致,患者正氣未虛,應順天應時,祛暑利溼兼涼血止血。

第四步:選方遣藥。

清暑益氣湯加減:

西洋參15克,石斛12克,麥門冬9克,黃連3克,竹葉15克,荷梗9克,知母9克,劉寄奴15克,甘草3克,粳米20克,西瓜翠衣20克,玄參9克,紫草9克,小薊15克,白茅根9克。

清暑益氣湯出自《溫熱經緯》,方中西瓜翠衣清暑滌熱,生津利尿;西洋參、石斛、麥門冬、甘草、粳米益氣養陰生津;黃連、知母、竹葉、荷梗清暑洩熱。諸藥共湊清暑益氣,養陰生津之效。筆者在此基礎上加入劉寄奴,《本草新編》載:“寄奴性善走迅,入膀胱,專能逐水。凡白濁之症,用數錢,同車前子、茯苓利水之藥服之,立時通快,是走而不守……血欲外出,寄奴逐之,血不敢外出矣,此反治之道也。”在日常生活中浙江的山區居民喜歡採摘它煎湯代茶飲,可以清熱祛暑,解毒消瘡,涼血止血。本病患者此次發病,蓋因黃梅季節,溼氣大旺,故加用劉寄奴,從時令之旺氣,以瀉脾胃之客邪,而補金水之不及也。再配以玄參、紫草清熱涼血;小薊、白茅根涼血止血已達暑祛、血止之效。

7劑,每日1劑,一劑煎2次,每次至200毫升方可,煎好後均勻混合,每次服用200毫升,兩餐間服用各1次。

現狀:服藥後5日,諸證好轉,6月17日複診時,諸證鹹平,尿常規示RBC 3~4/HP。目前患者每月隨訪,至今未有反覆。

以此案為例,尿血的病因可以概括為:

1 環境因素——風邪外襲,首先犯肺,肺失宣降,不能通調水道;表邪化熱下迫,灼傷絡脈導致小便出血。如《諸病源候論·小便血候》說:“風邪入於少陰,則尿血。”外感火熱之邪,太陽經脈受累,傳經入裡,熱結膀胱,血絡受損,發為尿血。或者復感風熱之邪,由表入裡,侵犯營血,火毒內蘊,迫血妄行,血溢水道,而成尿血。

2 心理因素——情志內傷,憂愁驚恐,擾亂心神,心經鬱熱,下移小腸,迫血妄行而致尿血;亦由肝膽火熱之邪,結於下焦,以致熱擾血分,損傷脈絡,則成尿血。

3 體質因素——陰陽偏盛,素體陽盛或者熱病之後,灼津傷陰,或者失血日久,傷及陰液,水不濟火,相火妄動,灼傷脈絡,故小便帶血。

4 生存方式——飲食不節,思慮勞倦,損傷脾胃,脾失健運,中氣不足,統攝無力,血不循經,滲於膀胱,或者平素嗜好辛辣、菸酒,蘊積於內,日久化熱,注於下焦,灼傷血絡;或房事過度,或者久病及腎,腎之精氣日虧,固攝無力,或者腎陽衰微,下元空虛,封藏失職,乃致血隨氣下;或者過用寒涼藥物,以致血凝不暢,瘀血內積留於下焦,壅阻脈絡,絡破血溢,滲於膀胱;或過用溫熱藥物,虛火內動,灼傷脈絡,發為尿血。

5 偶然因素——外傷或者手術之後,血絡受損,發為尿血。

本病患者排除偶然因素,其體質、心理、外在環境、生存方式等都對本病的治療及預後具有重要的影響,所謂整體觀念,即是中醫學對於人體本身及身心的統一性、完整性,以及對人與自然相互關係的整個認識。

首先,機體是一個整體。人體是以五臟為中心,配以六腑,通過經絡系統“內屬於臟腑,外絡於肢節”的作用而實現的。五臟是代表著整個人體的五個系統,人體的所有組織器官都可以包括在這五個系統之中。人體以五臟為中心,通過經絡系統,把六腑、五體、五官、九竅、四肢百骸等全身組織器官聯繫成有機的整體,並通過精、氣、血、津液的作用,來完成機體統一的功能活動。這種五臟一體觀充分反映了人體內部器官是相互關聯的,而不是孤立的,乃是一個統一的有機整體。以本病人為例,初診時為本虛標實之證,本虛以心脾腎虛為主,標實則為溼熱瘀阻,本虛使溼熱瘀滋生致病,溼熱化瘀又損傷三髒致氣虛血虛,再去除溼熱瘀等致病因素後,對心脾腎氣血進行的綜合調護,才能有效地維持機體的正常運轉,防止疾病的復發。

其次,神形是一個整體。《黃帝內經》多次提示人們:“失神者死,得神者生也”、“得神者昌,失神者亡。”情志是神的重要表現形式,人有七情五志,《黃帝內經》將其分屬於五臟:心志喜;肝志怒;脾志思;肺志憂;腎志恐。七情和五志皆由五臟功能化生,是人之常情,缺一不可。七情和五志的表現形式不一樣,七情是在外來刺激作用下表現於外的情緒,五志是在外來刺激作用下隱藏於內的志意。《靈樞·本藏》強調:“志意者,所以御精神,收魂魄,適寒溫,和喜怒者也……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藏不受邪矣。”說明正常情況下,七情和五志在維持身體健康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是無可取代的。情志過用或失控容易導致疾病,甚至是重要的致病因素,伴隨科技發展和進步、人類經濟條件的改善和社會複雜化,情志對健康和疾病的作用與影響也日趨明顯。《素問·舉痛論篇》特別指出:“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以本案為例,患者6月26日~7月10日的病情變化就是情志作用使然,起初原來患者病情發生轉折時,正逢負向情緒聚集,憂慮、焦急、無助纏繞著患者,造成心、脾受損,溼熱內生,造成病情反覆,而7月10日負向情緒的消失,使患者機體功能趨向正常,輔之中藥內服,症狀很快便隨之消失。

第三,天人是一個整體。不僅人體本身是一個有機的整體,而且人體與自然界也存在著對立統一的關係。人生活在自然界之中,自然環境中存在著人類賴以生存的必要條件,同時,自然界的變化又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人體,而人體通過各種感覺器官與自然環境相接觸,受自然變化的影響,並在生理、病理等方面發生相應的反應。屬於生理範圍內的,即是生理的適應性;超越了這個範圍的,即是病理反應。形成了中醫學獨特的“天人相應”觀點,如《靈樞·邪客》說:“人與天地相應也”,《靈樞·歲露》亦說:“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說明人的生命活動規律與自然界的變化是息息相關的。以本案患者為例,今年“黃梅季節”的到來,也造成其病情反覆,只順應時令予服清利暑溼之劑,便可將病情很快就穩定下來了,可見順天應人的治療有四兩撥千斤之功。

總之,千般疢難,不越三條,中醫的整體觀要求我們治療時,不但要考慮病人身體的整體性,還要注意神形的整體性,更不能忽視天人相應的外在環境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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