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國臺灣地區前領導人馬英九正在中國大陸展開交流訪問。今天(3月31日),馬英九一行將抵達湖南長沙,隨後到父親和祖父生活過的湖南湘潭祭祖。祭祖作為一項傳承數千年的民俗活動,對於廣大炎黃子孫而言不僅僅是追思一家一姓之先祖,更是中華民族文化認同、血脈相依的重要組成部分。
馬姓作為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姓氏,可謂歷史悠久。根據歷史文獻記載,馬姓的始祖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的趙國名將趙奢,即《世本》所記載的“馬氏,本自伯益之裔,趙王子奢封馬服君,後遂氏焉”。根據南朝學者王儉所著的《姓譜》,馬姓子弟在趙國滅亡後遷徙至秦國首都咸陽,而經過秦漢兩朝發展,馬姓子孫在扶風地區站穩腳跟,形成名為“扶風馬氏”的名門望族。
自東漢“扶波將軍”馬援之後,“扶風馬氏”名人輩出。與南陽樊氏、真定郭氏、南陽陰氏並稱為“天下四大姓”之一。而唐代“扶風馬氏”更湧現出馬周、馬植、馬燧等多位名臣。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將領馬仁隨嶺南行軍總管陳政、陳元光父子入閩靖邊,最終落籍漳州,成為福建地區馬姓的元祖。據說,馬仁在征討蠻族時陣亡,屹立不動而卒,是以被閩南人奉為“輔順將軍”,為騎兵、戰馬的守護神,閩臺民間尊稱“馬公爺”。
馬援
唐末五代的亂世之中,又有數以千百計的馬姓子弟為躲避戰亂而相繼南下。唐末,光州固始人王潮、福建觀察使王審知率兵入閩,有眾數萬,其中有河南馬氏隨同前往。後來,王氏割據福建,部眾皆因此而居留福建,馬氏也由此發展為福建當地大族。與此同時,北方馬姓子弟對湖南的移民在此時達到巔峰。
乾寧元年(894),河南鄢陵人馬殷率淮軍數萬人攻入湖南,以潭州(今湖南省長沙市)為都城,建立了楚國,轄20餘州,其控制地域相當於今湖南全省、廣西大部及廣東、貴州的部分地區。馬姓也隨之成為楚國國姓,後世稱之為“馬楚”。
宋代以後,南方地區馬姓人口逐漸增多。據《史家渡馬氏宗譜·馬氏南渡績譜考略》記載,扶風馬氏從東漢時遷往河南、四川等地,晉朝時又徙居汝南、東平。形成了顯赫一時的東平馬氏,此後東平馬氏又遷徙至福建莆田、浙江龍游等地。後莆田一支遷往廣東潮州、龍游,一支遷往浙江、寧波等地。至明代,馬氏族人已經遍佈福建。至清代更移居中國臺灣,進而又遠徙東南亞及歐美各地。
從相關馬氏家族的族譜來看,馬姓子弟移居中國臺灣始於清代中葉。雍正年間,晉江人馬文德入墾彰化鹿港;乾隆初葉,晉江人馬海入墾新港;乾隆中葉,南安人馬雙入墾彰化溪湖,馬仁泉入墾彰化花壇;道光年間,南安馬日灶入墾新竹。目前中國臺灣地區有馬姓子弟四萬餘人,約佔中國臺灣地區2300萬總人口的0.19%,為中國臺灣地區百大姓氏的第63位,主要分佈於臺北市、新北市、高雄市、臺南市等縣市。不過,相較於那些早年遷臺的馬姓子弟,馬英九的家族抵達中國臺灣地區的時間相對較晚。
明朝時的臺灣番社風俗圖冊(節選)。
2005年清明,湖南湘潭縣的湖田馬氏決定重修族譜,經多方努力,尋訪到了祖居地江西永新馬氏,並在永新遷安福的柘田馬氏處找到了修於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的《永新溪岡馬氏重修宦譜》,經與1933年所修的《湖田馬氏五修族譜》核對,確定湖南湘潭湖田馬氏出自江西永新縣。
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一個生活在江西永新溪岡、名為馬成中的少年,面對天下紛亂選擇投筆從戎,帶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在湖南安仁縣境內加入朱元璋的軍隊,隨即與陳友諒所部展開激戰,並由此立下戰功。在此後的歲月中,馬成中跟隨明軍南征北戰,直至洪武二十年(1392)以校尉軍銜病故於軍中。
藉助馬成中軍功的廕庇,其子馬光佑接替父職。永樂十一年(1410,一說此事為永樂八年),隨著明成祖朱棣鼓勵軍官自行開闢荒地的“屯田之詔”,馬光佑帶領族人逆湘江而上,于山環水抱的湖田一帶築屋為基。因此,馬光佑成為“湖田馬氏”的開派之祖。此後經過近六百年的繁衍,“湖田馬氏”子孫興旺,族人分徙於湖南株洲、衡東、衡山等地,至今湖南這支馬氏人口達六萬人之多,其中僅湖田馬氏的後裔就達三萬之眾。
馬英九的祖父馬立安(本名馬大基,字介藩,號立安,因以號行世,故後世多稱為馬立安)為湖田馬氏的第二十世子孫。他於清同治七年(1868年2月12日)出生於湖南省湘潭縣白石鋪鄉馬家堰潭口村寺門前鎮。雖然身為家中長子,但不知道什麼原因,馬立安很小便被過繼給無後的堂叔馬遵垣為嗣。
清朝時繪製的臺灣圖。來源/弗利爾美術館
雖然馬氏族譜之中並未詳細介紹馬立安的童年生活,但“幼失怙恃”這四個字已然透露出一份孤苦和悲涼。迫於生活壓力,馬立安十二歲便來到自家孃舅辦的小鍋廠學徒。此時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不會想到,短短十餘年之後,馬立安便能將孃舅辦的小鍋廠擴大為當地首屈一指的鑄具廠,而除了生產炊具和耕具外,馬立安還兼營糧食加工和運銷業務,並由此成為全鄉首富,揚名湘潭、衡山一帶。
藉助著當時地方家族普遍設立的私塾和不斷的自我學習,馬立安雖然很早便投身工廠,卻粗通文墨,其晚年不僅出資興辦學堂,勸人讀書行善,更曾親撰一聯:“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此聯還被引為“家訓”,其孫馬英九在美國出版的哈佛大學博士論文的第一頁上即標明:“以此紀念我的祖父,並獻給我的父母,他們教給我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這一家訓。”還將“家訓”印成個人書籤,製成牌匾高高懸掛在辦公室內,以此來激勵和鞭策自己。
不過身逢清末民初的亂世,馬立安除了熱心公益、為鄉民排難解紛之外,也不得不拿出錢來組建自己的團練武裝以保衛桑梓。不過,馬立安很清楚自己手中那點人馬和槍械,對付小股流寇、土匪還行,要對抗大舉過境的軍閥武裝卻無異於以卵擊石。基於這樣的考量,每次有軍隊路過附近,無論其政治立場如何,馬立安都會主動拿出銀兩犒勞。
當地曾流傳一首民謠:“南北二兵幾萬千,人人醉倒寺門前。湖南團總誰第一,天下聞名馬立安。”客觀來講,馬立安這個所謂“湖南第一團總”的美譽,更多是在表達他長袖善舞、善於與軍閥打交道。只是,馬立安此舉雖為湘潭、衡陽兩地的人士所推崇,終敵不過歲月的變遷和人性的貪婪。1924年,隨著馬立安當總團練的弟弟馬大堅去世,當地土匪惡少便開始不斷襲擾寺門前鎮,為了保護族人安全,馬立安只能舉家搬遷至湘江對岸的衡山縣(今衡東縣三樟鄉新湖村)。
1927年,馬立安因病去世,享年59歲。因其生前交代一定要落葉歸根、葬在湘潭,他的子女便將其棺木用船從湘江對面運了過來,最終葬在湘潭縣茶恩寺鎮雙陽村長家坪黃茅山上。
馬立安一生有過兩位妻子,其原配劉氏為其生下長子馬人初(後改名為馬蒲生)。有趣的是,馬立安同樣選擇將長子過繼給名為堂弟、實為胞弟的馬大堅為嗣。1915年劉氏病逝後,馬立安又續娶向敦為妻,並生下馬鶴凌(本名馬人松,號鶴凌)、馬延凌(本名馬人積,號延凌)兩個兒子以及女兒馬雲英(一說為馬元英)。
馬立安去世時,兩子一女都還年幼,長子馬鶴凌也不過8歲還在讀小學。孤兒寡母相依為命,自然是度日維艱。幸好有馬立安生前好友劉嶽峙慷慨解囊,才令他們度過危機。
劉嶽峙,字梅齋,是衡山縣三樟樹油麻田(今屬衡東縣)人。雖然其日後站在革命的對立面而為歷史和人民所唾棄,但不可否認的是,劉嶽峙早年的經歷比較符合封建時代所謂的“名士”標準。劉嶽峙早年考取秀才,就讀於長沙嶽麓書院,曾為塾師,並加入哥老會和同盟會,參加反清活動。辛亥革命後,譚延闓繼任湖南都督,劉嶽峙因其早年的名望而被委任為岳陽縣知事。1920年,譚延闓第三次督湘時,劉嶽峙一度出任湖南政務廳廳長。隨著譚延闓被趙恆惕所逐,劉嶽峙也退出官場。
劉嶽峙和馬立安早年相識,而馬立安之所以在飽受匪患襲擾的情況下,選擇舉家搬遷至衡山縣,很大程度上也存在投靠劉嶽峙的心理。而在馬立安去世後,劉嶽峙也算盡心盡責,資助馬鶴凌、馬延凌兩兄弟讀書的同時,早早為自己的次子劉文亞聘下馬雲英為妻。此後,馬立安的堂弟馬敬升任國民黨政府湖南省軍法處長,在得知馬立安遺孀生活困難後,主動安排其舉家遷往衡山縣城白石巷2號居住。
1935年2月至1940年12月,馬鶴凌先後在岳雲中學讀完初中和高中。有趣的是,這六年對馬鶴凌影響最大的竟是一位體育老師——岳雲中學體育主任楊一南。作為中國近現代體育教育的先行者,楊一南善於選拔人才,因材施教,使得岳雲中學的體育成績在湖南歷屆運動會上均名列前茅。當時,湖南出席第一屆全國運動會的選手,多數都是岳雲中學學生,而贏得“北有南開,南有岳雲”的美譽。
正是在楊一南的教導下,馬鶴凌初二便在長沙市一次比賽中獲得800米田徑賽第2名;兩年後,成為湖南參加全國運動會成績最好的10000米長跑選手;三年之後,在母校校慶運動會一天之內,又獲400米、800米、1500米和10000米4項第一。此後再在湖南全省運動會和“政大”運動會中獲得4個第一。
自此以後,馬鶴凌養成了持續不斷的晨跑習慣,到了晚年仍然愛好體育運動。他對體育的愛好也深深影響著家人。馬鶴凌每天早晨帶著兒子馬英九跑步,也令其養成晨跑健身的習慣。
馬鶴凌與幼年的馬英九合影
馬鶴凌原偏向數理化,決心學工科。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讀了孫中山理論體系專著,開始對政治有了濃厚的興趣。1941年,他成功考入國民黨在重慶開設的中央政治大學第11期的法政系。在校期間,馬鶴凌精勤奮進、剛直不阿、善於演講,很快引起了女同學秦厚修的注意。
秦厚修,字彤熙,1922年出生於湖南長沙寧鄉縣楓木橋鄉雙井村。父親為國民黨第11集團軍機要師主任秦卓。1930年,秦卓把年僅8歲的秦厚修帶到長沙,後來送進湖南最著名的周南女中,就讀於初中。幾年後,秦厚修考上省立長沙女中,繼續高中學業。1941年,秦厚修從湘西、貴州一帶輾轉到達重慶,報考國立政治大學經濟系。正是在校園裡,她認識了政法系一個大她兩歲的湖南同鄉——馬鶴凌。
這是秦厚修的初戀。她既興奮又緊張,還寫信告訴了母親。母親收到信後,三分高興,七分擔心。她一怕馬鶴凌在老家訂過“娃娃親”,有了“原配”,二怕馬家家境不好,委屈女兒。盤算了幾天,她決定委託秦厚修的表哥劉堯明冒充馬鶴凌的同學,去馬家探個究竟。很快,劉堯明在把馬鶴凌底細打聽得一清二楚:身家清白,從無婚配。
秦家父母答應了這樁婚事。1944年8月20日,秦厚修和馬鶴凌在重慶舉行婚禮。同年,馬鶴凌響應“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正式加入“青年軍”,參加抗日戰爭,儘自己的能力報效國家。抗戰勝利後,馬鶴凌退伍從政。1948年到中國臺灣,先後任國民黨陽明山黨部書記,國民黨臺北市黨部第2組、第3組組長,國民黨公路黨部設計委員,中央委員會秘書處秘書,國民黨知識青年黨部書記長,臺灣當局“行政院青年輔導委員會”第四組主任等職位。
馬鶴凌雖人在中國臺灣,但仍然思念家鄉,掛念親人,總想有一天回到故鄉再見到親人,親自為祖父祖母、父親母親祭掃陵墓,以表達孝心。1974年前後,馬鶴凌囑託女兒馬以南從美國給外甥劉肇禮(劉文亞與馬雲英之子)寫信,詢問家鄉和親人的情況。
劉肇禮收到來信後欣喜萬分,隨即將家鄉的變化和親人情況詳細地寫信告訴舅父馬鶴凌,同時也把自己在鄉間村野行醫的事作了說明。此後,劉肇禮還陸續給舅父馬鶴凌寄去一些工作照片和生活照片。1989年,中國臺灣電影導演凌峰來中國大陸拍攝電影《八千里路雲和月》,該片中攝有馬鶴凌外甥劉肇禮從醫的狀況和家人的生活片段以及家鄉的田園風光。馬鶴凌在熒屏上看到這些情況後激動萬分,甚至在那段時間裡,一連看了37次,還特別給外甥劉肇禮寫了一封信,隨即寫下一首詩,將詩隨信寄去,詩曰:“割別家園四十年,乍觀錄影七情煎,孤兒卓立誰呵護,節婦餘生孰愛憐。廬墓已為衰草蝕,江鄉猶共古槐眠。臨安未許歌歸去,老淚縱橫感萬千。”
其中“廬墓已為衰草蝕”一句,指其父親馬立安的墓地,四十多年未去祭掃。他在信中說:“己巳歲末,得家園錄影,目觀禮兒劫後儒醫生涯,雲妹苦節四十年,仍能步行掃墓,慰甚!唯多年懷念之故居,已僅存基石數方。先嚴之墓園,亦有墓無園矣!至見雲妹頻撫孤立江干之古槐,不禁大慟,綴此以志此生憾事。”
1995年5月19日,馬鶴凌一行16人由臺北飛香港轉飛南京,這是他離開中國大陸40多年後,第一次回家。他由重慶回到湖南長沙,受到當地熱烈歡迎。在歡宴上,湖南省秘書長代表當地政府贈給馬鶴凌一幅由名畫師繪製的“張家界風光山水畫”,盛意感人。回到中國臺灣後,馬鶴凌撰寫對聯:“劍岫雲煙遊子夢,板橋松石故園心。”對聯配於畫幅兩側,懸之中堂,以慰鄉思。
晚年的馬鶴凌十分關注和支持兩岸統一,他常以江澤民的老師顧毓琇贈給他的對聯“和平統一興中華,天下為公進大同”自勉,表示要在有生之年,於“誠正修齊”之餘,仍要為“治平”志業盡一份心力。他認為只有兩岸統一起來,才能更加富強。
2005年11月1日,馬鶴凌病逝於臺北,享年86歲。在其遺囑中他這樣寫道:“寄望我兒英九繼志述事,適時全力以赴。會內同仁隨餘義務工作十二年,各總會發起人皆熱愛國家民族與世界人類之志士仁人,均應爭取合作,以收眾志成城之效。”並在自己的骨灰罈題上了“化獨漸統、全面振興中國”“協強扶弱、一起邁向大同”兩句話。
2012年4月,馬英九邀請臺灣各科技大學校長舉行會議,討論執行大陸學生赴臺“專升本”政策,並與每位校長分別留影。來源/吳建國《馬英九致力推動兩岸教育交流——臺灣政壇風雲系列之十二》
慎終追遠是中國人的傳統,清明節祭拜祖先是兩岸同胞共同的習俗。18年後,馬鶴凌的兒子馬英九如願回到了故土。國臺辦發言人馬曉光20日表示,大陸方面歡迎馬英九先生來大陸祭祖、參訪,並帶領檯灣青年學生前來交流。兩岸青年加強交流交往,能夠為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增添新生力量、注入青春活力。我們願意為馬英九先生來訪提供必要協助,祝他此行一切順利。
參考文獻:
《湖田馬氏族譜》:湖田馬氏六修族譜理事會編撰,2007年10月。
《回憶馬英九之父馬鶴凌先生》:作者湯從儀,《團結報》2006年6月13日,第4版
《馬英九家世調查》:2008年04月24日,臺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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