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最近受關注的國產動畫電影,由劉健導演的《藝術學院》算一部。
它先是入圍了第7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之後更是公佈了極為豪華的配音陣容,引發廣泛討論。
《藝術學院》上映的具體時間未知,所以今天就先來聊聊導演的另一部作品《大世界》——一部特色鮮明、爭議巨大的成人動畫電影。
它曾經奪得國內外多項大獎,然而在上映後,票房低迷,觀眾的口碑同樣不甚理想。
本人正在福建出席中國美協年會,期間在中國美協藝委會工作會上做發言,其中我推薦幾部應該關注的原創動畫電影:《深海》、《雄獅少年》、《大世界》。
前二部大家熟悉,但是《大世界》卻較冷門,甚至有些神秘。
圍繞這部片子,究竟有哪些話題值得我們探究呢?今天就來聊聊。
但某天,為了讓整容失敗的女友去韓國,為了自己未來的婚姻,他鋌而走險,劫了房地產開發商劉叔的100萬現金。
劉叔派出了手下經驗豐富的殺手瘦皮,讓其解決小張,追回錢款。
就算到了殺人的最關鍵時刻,他還會耐心接完房產中介騷擾電話。
吃了沒文化的虧,瘦皮想要許多錢,再把女兒送出國,通過女兒改變“命運”。
一對玩藝術的文青小情侶,則希望拿到這100萬作路費,離開這個小地方,去香格里拉。
他們覺得,在遙遠純潔的聖地,才有自己的詩和遠方,才能過“想要的那種生活”。
還有民間科學家黃眼,急需科研經費支持自己的發明創造事業。
他已經搞出了許多低趣味小玩意,比如送女友的項鍊有定位裝置、戴上一幅黃色眼鏡可以透視等等。
他夢想著用這一百萬安安心心搞科研,搞發明,從而改變“命運”。
黃眼的老婆,卻想著拿到這一百萬就跑路,告別沒用的老公,告別苦逼的底層生活。
就這樣,一群人,為了改變各自的命運,在陰差陽錯、啼笑皆非之中圍繞一袋錢展開爭奪……
《大世界》英文名是“Have a Nice Day”,但裡面的世界一點都不nice。
在這裡,看不到大城市的繁華喧鬧與明亮鮮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
破敗的街道,曖昧的霓虹燈,創口貼般的小廣告,廢棄的建築工地,撒尿的流浪狗,雜亂的小網吧等接連登場,讓人感到熟悉又陌生。
灰色的天氣,灰色的城鎮,灰色的人和他們的灰色命運。
就像是隨時會在街頭巷尾與我們擦肩而過的普通人,下一秒卻因為一個未知的意外被捲入波瀾。
在《大世界》的首映禮上,黃渤稱讚《大世界》很像動畫版《瘋狂的石頭》;徐錚則直言如果導演要拍真人版,找他和黃渤演,他倆一定來。
兩個工人一邊吃火鍋,一邊閒聊,一個問:“你曉得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嗎?”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三重自由——菜市場自由,超市自由,網購自由。
最高級的自由,則是可以隨意地清空自己的網上購物車。
劉健在接受採訪時說:“《大世界》描繪的是一幅群像圖,沒有絕對的人物主角,那包錢才是電影中真正的主角。”
如他所說,將動畫中所有人的命運緊緊勾連在一起的,是那包一百萬的鈔票。
一百萬,成了更流行的宗教信仰,成了點亮灰暗世界的火焰。
那些迷茫或絕望的人們,一下子有了方向,像撲向火焰的飛蛾,奮不顧身,即使最後頭破血流,灰飛煙滅。
人人夢想通過這一百萬改變自己的命運:“得到尊重”、“擺脫貧困”、“變得漂亮”、“供女兒出國留學”、“獲得自由”……
比如社會女洝洝,如果有了一百萬,她的願望是從此逃離城市,拿著錢去香格里拉。
當離一百萬越來越近,她心裡出現了一段MV式的幻想,一邊是《我愛香格里拉》的高昂歌聲,一邊是五六十年代的各種宣傳標語和海報,亢奮又荒謬。
用豔俗浮誇的宣傳方式,來表現她渴望逃離的激動心情,用無私奉獻的政治標語,來反襯她現實中投機逐利的惡劣行徑,這種怪味的混搭,格外有種荒誕的喜感。
故事裡的人們看似在追逐各自的美好生活,實質都是在追逐金錢,他們要麼迷失自我,要麼抱著僥倖心理,做著鈔票可以從天而降的美夢。
金錢,成了這些人為了滿足自己內心裡那隻慾望之獸的誘餌。
影片中,一個又一個普通人因為不屬於自己卻近在眼前的一百萬不斷深陷泥淖,主動將生活葬送。
《大世界》的開篇,劉健引用了托爾斯泰《復活》中的句子:
“儘管出土的小草都被清除,儘管煤炭和石油燃燒的濃煙四處瀰漫,儘管樹木被濫伐,鳥獸被驅逐,即使在這樣的城市裡,春天仍然是春天。”
看啊,一群可憐的人,拼了命地折騰,這個世界卻無動於衷,像什麼都沒發生。
春天還是會來,但春天不屬於他們,想到這些,一種無力感突然湧了上來。
2017年,《大世界》入圍了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這是繼《千與千尋》之後,第二部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亞洲動畫電影,也是首部入圍國際三大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華語動畫長片。
並且在第54屆金馬獎上,它還奪得了“最佳動畫長片”的殊榮。
然而在國內影院上映後,《大世界》卻出人意料地遭遇滑鐵盧,票房與口碑都不盡如人意。
與專業人士給出的清一色好評不同,有觀眾認為,它就是一部PPT動畫,看起來很廉價;有觀眾則對影片的配音不滿意,覺得只是念臺詞,毫無感情。
比如人物配音沒有采用符合日常交流習慣的說話方式,是特意做得有些像說書,營造一種和現實的反差,更增強荒誕的成分。
比如極簡的繪畫風格、冷硬的色調和髒亂差的背景,都是為了讓美學風格與城鄉結合部的特點相符合。
創作者和觀眾之間出現這樣的偏差,有些遺憾,但發生在導演劉健身上,卻也不稀奇。
他並非動畫專業出身,大學時期學的是中國畫專業,畢業後從事各種藝術創作,寫小說、攝影、玩樂隊,最後選擇了動畫。
因為接受不了瑕疵,接受不了妥協,他沒有團隊或公司傍身,“希望每一縷線條都是我的風格”,所以乾脆一直都是躲進小樓一人“畫電影”。
他花了3年時間,幾乎以一己之力,畫了4萬多張畫,完成了這部77分鐘的《大世界》。
片尾的主創名單裡,除“導演”之外他還有20多個職務,幾乎每一個後面都有他的名字,甚至包括宣傳海報和3個角色的配音。
在他那間狹小的屋子裡,只有一把椅子,一個桌子,一臺電腦,和一個數位板。
每天除了工作,他只會偶爾聽聽音樂、去院子裡拍拍籃球活動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