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 世界知識 關注並星標
每天與你一起
2023年3月16～17日，韓國總統尹錫悅應日方邀請訪問日本，並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舉行了會談。這是尹錫悅力推對日和解的直接成效之一。20日，岸田正式宣佈將邀請尹錫悅出席5月在日本舉行的七國集團（G7）首腦會議。
長期以來，歷史問題一直橫亙在韓日之間，猶如一道難以抹去的濃重陰影。繼之前的慰安婦問題爭議後，近年來強徵勞工問題爭端又起，並且日益惡化。但今年3月6日尹錫悅政府卻順應日方的態度，公佈了意欲正面突破強徵勞工問題的解決方案。這一方案放棄了對被告日企的“求償權”，強徵勞工受害者的兩項核心訴求也由此變了味：“明確道歉”變成了“繼承道歉”，也就是不再要求日方道歉；“直接賠償”變成了“代位賠償”，也就是從韓國私人領域籌措資金向受害者支付賠償。方案公佈後，韓國在野黨和國內輿論的批評聲一浪高過一浪，斥其為“反民族、反歷史”的“對日投降的屈辱外交”。
尹錫悅政府不惜傷害國民感情、如此急於解決強徵勞工爭端以儘早修復韓日關係，是因為以下三重因素的驅動。
應對所謂“朝鮮安全挑戰”
尹錫悅政府上臺後，韓國時隔六年重新將朝鮮定位為“主要敵人”，朝鮮也將韓方界定為“明確的敵人”。處於敵意螺旋下的朝韓雙方都在固守“以牙還牙”的對敵鬥爭原則，敵對行為不斷升級。朝鮮接連“射彈”、韓美則多次舉行聯合軍演，這些都導致朝鮮半島的安全困境與緊張局勢不斷加劇。
從去年以來，朝鮮以前所未有的高頻度和高強度發射了70多枚彈道導彈，包括八枚洲際彈道導彈，還通過核武裝立法，確立“先發制人”核攻擊戰略，將軍事活動力度提升到歷史最高水平。面對朝鮮方面不斷提高的核導能力，尹錫悅政府與美國密切合作，除進一步加強對朝的監視和警戒外，還力邀美國派出戰略武器到朝鮮半島參加美韓聯合軍演。而朝鮮反過來又釋放更強硬的反制信號，派無人機南下深入首爾上空、在半島東部和西部海域進行炮兵射擊。
另外，關於朝鮮將進行第七次核試驗的傳言也不絕於耳。韓方研判，朝鮮核試驗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政治決斷，朝方有可能根據天氣條件、內部政局以及國際局勢選擇最有利的時機進行核試驗。朝鮮核試驗具體時點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讓韓國安全神經時刻緊繃，朝鮮豐溪里核試驗場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令韓國心驚肉跳。朝鮮的洲際彈道導彈已經能夠打到美國本土，這使韓國輿論開始質疑美國的“核保護傘”能否及時打開來保護韓國。韓國希望能夠儘早重啟韓美“延伸威懾戰略磋商”（EDSCG），積極開展對朝延伸威懾政策。
除了求助於美國，近鄰日本的反導能力和情報能力不容小覷，韓國也想借助日本的軍事力量來共同遏制朝鮮。但是，強徵勞工爭端導致兩國2016年簽訂的《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GSOMIA）幾乎被廢棄。當時的文在寅政府通知日方“中止”這一協定，後又撤回這一通知，使協定處於不穩定狀態，這也導致韓國無法獲取日本的涉朝情報，無法在反導方面獲得日本的軍事支持。為增強韓國的安全感和爭取外部的支持，尹錫悅認為有必要打通強徵勞工爭端這個韓日關係中的最大堵點，提升韓日與韓美日安全合作的水平。
重建所謂“民主同盟”的價值觀
尹錫悅政府在外交方面呈現出極強的“價值觀掛帥”色彩，在某些領域，價值觀的重要性甚至超越了國家利益。這與尹錫悅的檢察官出身有密切關係，西方價值觀塑造了他的對外政策認知。尹錫悅政府認為，韓日是共享民主主義、市場經濟等“普世價值”的鄰國，在當前嚴峻的國際局勢中，為了克服共同面臨的各種挑戰，兩國是需要凝聚智慧的夥伴國家。
但是，韓日關係梗阻由來已久。自2011年以來，韓日之間就沒有過國事訪問。文在寅政府時期，強徵勞工索賠問題、原慰安婦問題、日本加強出口管制問題等導致雙邊關係嚴重惡化，雙方通過實施貿易限制和抵制來相互報復。尹錫悅上臺後把韓日關係僵化的責任推到了前任文在寅政府身上，他表示將改善兩國關係視為外交優先事項，“希望韓日關係儘早重返最佳時期”。
尹錫悅曾表示，今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將力推兩國關係恢復正常。他曾於去年6月在馬德里舉行的北約峰會、9月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大會、11月在柬埔寨舉行的東盟+3（中日韓）峰會上，三次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會晤，反覆表示“需要儘快解決懸而未決的問題”，並就恢復穿梭外交達成一致。在尹錫悅看來，韓日關係長期處於低位還導致韓美關係難以更上一層樓，韓美日三邊安全合作也躑躅不前。只有打通對日外交堵點，才能盤活整個外交棋局。日本此前一直拒斥韓國參與“七國集團+”（G7+）機制和美日印澳四方機制（QUAD），尹錫悅認為，如果韓國向日本示好，日本便不會再多加阻撓，韓國國際空間就會由此得以拓展。
為打破韓日關係僵局、營造重啟兩國穿梭外交的條件，尹錫悅在涉及日本殖民統治朝鮮半島的兩大紀念日——去年8月的“光復節”和今年3月的“三一節”演講中，都沒有提及具體的歷史問題，只表示要“面向未來”。尹錫悅還拒絕了韓國外交部“調整速度”的建議，強調要打“速度戰”，敦促外交部長官樸振儘快“大膽地公佈”強徵勞工問題的解決方案。尹錫悅主動降低談判條件，將談判主導權拱手讓給日本，招致了“屈辱外交”的批評。
在韓方公佈第三方賠償方案後一個小時，日本外務大臣林芳正表態，日本“讚賞”韓國的提議。三天後，日本宣佈邀請尹錫悅於3月16日訪日。其後岸田文雄或將於下半年訪韓，韓日便會重啟兩國首腦每年互訪一次的“穿梭外交”。韓國將在此過程中呼籲日本儘早化解數年來的僵局，從多方面謀求面向未來的合作，將韓日之間懸而未決的所有問題都放在臺面上一攬子解決，努力解決索賠矛盾衍生的日本對韓出口限制、《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的不穩定狀態、日本巡邏機被雷達照射等一系列問題。韓國政府已停止向世貿組織訴求解決韓日貿易爭端，兩國開始討論取消日本在2019年實施的對韓出口管制。
推動韓美關係升級
尹錫悅政府這一方案公佈後，美國白宮、國務院、駐韓大使館先後發表聲明表示歡迎。
拜登曾自詡在擔任副總統時就是“幫助（韓日）雙方彌合裂痕的婚姻諮詢師”。拜登上臺後美國主導的美日韓三邊合作的恢復速度正在加快，進行了一系列高級別面對面會議，然而韓日關係仍無明顯改善跡象，成為推進美日韓攜手合作的瓶頸。
美國對韓日對立的長期持續感到焦躁，一直在敦促其在亞洲的這兩個最堅定的盟友更緊密地合作，以幫助其應對中國和朝鮮。拜登政府尋求的美日韓合作，除了將朝鮮作為潛在目標之外，主要還是為了針對中國。以美韓同盟和美日同盟為基礎推動美日韓三國合作，是美國對華遏制政策的一個支柱。文在寅政府對華比較友好，力求在中美之間保持戰略模糊，與推進對華強硬的美日兩國保持一定距離。而尹錫悅政府則廢除了“安美經中”（安全仰仗美國、經濟倚重中國）的外交路線，毫無顧忌地親美倚美，堅持以韓美同盟為基礎、維護所謂“自由主義價值”的外交基調，力爭與美國在安全、經濟、技術等所有領域進一步鞏固全球全面戰略同盟關係。近些年，日本一直積極地走在美國主導的對華打壓戰略的最前沿，使韓國有作為美國盟友地位下降的擔憂。為取悅美國，韓國迅速改善韓日關係，並在對華立場上嚴重倒退。
不難看出，尹錫悅的親日外交從屬於親美外交。韓國有明顯的動機要解決與日本的政治緊張關係，韓日修好是韓美同盟關係升級的踏板。如果韓日關係進入新時代，韓美日安全合作便能更上一層樓。因此，為加強韓美同盟和韓美日合作而改善韓日關係，是尹錫悅外交政策的首要課題。今年恰逢韓美同盟關係建立暨《朝鮮停戰協定》簽署70週年，尹錫悅將於4月下旬訪美，這是韓國總統時隔12年首次對美進行國事訪問。為給訪美做好政治上的鋪墊並獲得更多的外交籌碼，解決美國提出的韓日破冰籲求、使韓日關係重歸於好，就是尹錫悅送上的大禮。
但是，韓國在親美媚日的道路上一路狂飆、在對美對日外交上自我矮化、對美國惟命是從、對日本軟弱退讓，不僅無法贏得美日的尊重，反而會讓美日更加得寸進尺。美國會認為可以從韓國那裡予取予求，日本則覺得尹錫悅不善於外交談判，只要對韓國表現得足夠強硬，韓國必會示弱求和。
尹錫悅也未能汲取2015年韓日慰安婦協議在國內遭到反對的教訓，在未能取得受害者和在野黨的理解以及“國民共鳴”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的執政者優勢強行推出這一解決方案。強徵勞工問題的受害者中只有四人表示支持政府的新解決方案，其他數百名受害者及其家屬仍在起訴，要求獲得相關日企賠償。近六成韓國民眾反對政府的這一方案，首爾、釜山、光州、浦項等地多次爆發抗議集會。韓日關係的這一“雷管”隨時可能引爆。
（作者為遼寧大學國際經濟政治學院副教授）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