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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光緒末年,天津衛有位紅極一時的歌妓,名為楊翠喜。
每次在戲園子裡演出,都有一堆權貴富豪、紈絝子弟前來捧場。
大才子李叔同也是她的鐵粉,為她又是寫詩詞又是送禮物。
可就在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的春夏之交,翠喜的粉絲們發現,他們的偶像突然好些天不再演出了,也不給老少爺們陪酒了。
大家都按捺不住性子,紛紛問翠喜的“經紀人”翠喜去哪了。
“經紀人”神秘兮兮說,你們別問了,翠喜已經被北京城一位貝勒爺娶走了。
他們不會想到,就是這麼一個歌姬的買賣,竟引發了大清末年轟動朝野的政治鬥爭。
1900年鬧了八國聯軍之後,大清朝元氣大傷,政治格局也開始發生重大變化。
一派是以領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和北洋大臣、直隸總督袁世凱為首的“慶袁派”;
另一派是以軍機大臣瞿鴻禨和兩廣總督岑春煊為首的“清流派”。
慶袁派有地位僅次於慈禧和光緒的慶親王,又有手握重兵的袁世凱,實力上更為強大。
但清流派的瞿鴻禨和岑春煊自身清正廉潔,朝野上下口碑很好,所以比貪腐無度的慶袁派更得人心。
而作為政治高手的慈禧太后,當然不會刻意打壓哪一派。
到了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大清朝為了配合新政,開始搞新官制。
先是瞿鴻禨說服了慈禧太后,否了袁世凱提出的責任內閣方案,保留了軍機處。
接著又迫使袁世凱辭去八項兼職,交出北洋四鎮兵權,讓袁世凱實力大大受損。
慶袁派當然也不敢示弱,隨後就在新設立的東三省找回了場子——
1907年3月,朝廷公佈新設立的東三省總督和巡撫人選,四個封疆大吏清一色是袁世凱的部下。
在這四個封疆大吏中,出任黑龍江巡撫的段芝貴特別引人注目。
因為這哥們兒之前只是個正四品的道臺,也沒聽說有什麼過人的功勞和才能,突然一夜之間就成了正二品的巡撫。
如此離奇的連跨好幾級,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這裡面有貓膩。
馬上決定趁此機會把這個貪腐內幕挖出來,讓慶袁派徹底倒臺。
1907年5月1日,隨著清流派的大佬岑春煊進京,兩派的決戰就此揭開了序幕。
岑春煊其實是在沒有慈禧太后的懿旨下私自跑進北京的。
按理說一個封疆大吏不經最高領導同意就擅自進京,這是很嚴重的違規了。
1900年鬧八國聯軍的時候,慈禧太后帶著光緒帝倉皇西逃,當時身為甘肅布政使的岑春煊帶了人馬前來護駕,一路護送到了西安。
所以慈禧太后覺得老岑是個大大的忠臣,幾年功夫就升到了從一品的總督。
“咱大清國現在是綱紀廢弛、貪腐遍地,弄得人心離散,都是因為奕劻帶頭搞腐敗,到處搞裙帶關係。要想讓咱大清重新振作起來,一定得先把奕劻換掉!”
“老岑你不能亂說話啊!你說奕劻貪腐,你有啥證據?”
“我給您舉個例子——我在廣東當總督,查到海關的一個幹部叫周榮曜,貪汙了二百多萬兩銀子,我正準備把他抓了審問,他竟然鉅額賄賂奕劻,被奕劻任命為駐比利時公使了,這個鉅貪就這麼逍遙法外了!”
太后一聽這事兒,就有點不舒服了,但還是維護著奕劻,說:
“臣覺得朝中一定要多一些忠臣,臣願意留在中央,為太后當一條看家惡犬!”
沒過幾天,就任命老岑當了新設立的郵傳部(管鐵路、電報和郵政)尚書。
朱寶奎也是袁世凱的心腹,把他踢出了郵傳部,這是清流派在這場決戰中取得的第一個勝利。
清流派當然不滿足於這樣的戰果,馬上趁勝追擊,盯上了袁世凱的心腹段芝貴。
瞿鴻禨通過線人,搞清楚了段芝貴之所以能火箭式提拔,原來是靠了奕劻兒子載振的路子。
這載振是個好色之徒,段芝貴就投其所好,花了一萬兩千兩銀子,把天津名妓楊翠喜贖了身,然後送給了載振。
這時候又正好趕上奕劻過七十大壽,段芝貴又找天津的一個商人借了十萬兩銀子的高利貸做壽禮。
於是乎,奕劻大筆一揮,段芝貴就火箭般坐上了黑龍江巡撫的位子。
奕劻之前幾次被人舉報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生活腐化等問題,都被慈禧摁下去了。
但這次,楊翠喜就在載振的貝勒府裡,段芝貴借高利貸的票據也被清流派搞到手了。
5月7日,清流派御史趙啟霖向慈禧上書,彈劾段芝貴行賄買官,彈劾奕劻、載振父子倆受賄賣官,並遞上證據。
慈禧這回終於怒了:臥槽,奕劻你居然真把大清國的封疆大吏當東西賣啊!大清國是你家開的啊?!
馬上下旨把段芝貴撤職查辦,又讓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帶著調查組去天津徹查此案。
奕劻一看情況不妙,慌得一批,趕緊找袁大頭商量對策。
大頭說:“你別慌,天津不是咱的地盤嗎?咱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查不出來!”
大頭馬上安排,先讓人把楊翠喜悄悄送回天津,交代天津的一個富商當了接盤俠,對調查組說,楊翠喜是我買回來的,跟其他人沒關係。
接著又找到借錢給段芝貴的那哥們兒,讓他把賬目全銷了。
調查組一來,這哥們兒說:別聽別人胡說,我就一小生意人,哪來的十萬兩銀子借給別人啊?
就這麼著,載灃跟孫家鼐到天津調查了一圈,啥也沒調查出來。
慈禧聽,大發雷霆,一道懿旨下來,趙啟霖被摁了個“汙衊栽贓”的罪名革職查辦。
袁大頭那是帶兵打仗的人,當然知道應該一鼓作氣,徹底打垮對方。
5月27日,奕劻趁著跟慈禧單獨召對的機會,說廣西出了嚴重的匪患,非得熟悉兩廣的岑春煊回去才能擺平。
岑春煊才當了25天的郵傳部尚書,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又給踢回廣東了。
把岑春煊踢出京城,這是反擊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打擊瞿鴻禨。
6月13日,原來支持清流派的侍讀學士惲毓鼎突然向慈禧上了一封奏摺,彈劾軍機大臣瞿鴻禨。
第一條是“暗通報館”,說瞿鴻禨故意把朝廷大事洩露給報館;
第二條是“授意言官”,說趙啟霖“誣告”奕劻和載振是瞿鴻禨授意的;
第三條是“陰結外援”,說瞿鴻禨和岑春煊等封疆大吏結黨;
第四條是“廣佈黨羽”,說瞿鴻禨在朝廷內培植了一大批黨羽。
更重要的是,這每一條罪名裡的人名、地點、時間俱全,簡直就無法反駁。
果然,慈禧大發雷霆,第二天懿旨下來,瞿鴻禨就被勒令退休了。
在他自己所寫的《澄齋日記》裡,從5月上旬到6月中旬這一段全是空白,這說明在這段時間中他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後來有人說,他是收了袁大頭的重金收買,才昧著良心彈劾了瞿鴻禨。這件事雖然沒有史料可以證實,但老惲之前不過一個窮酸京官,事後卻花天酒地,甚至染上了鴉片癮,可知他肯定是發了一筆橫財。
岑春煊被踢出京城之後。並沒有立刻去廣東上任,而是先跑到上海,以養病的名義觀察局勢。
慶袁派指示手下的御史上書,舉報岑春煊貪腐、暴虐等等違法違規的問題,但老岑畢竟是老太后的紅人,光憑這些根本動搖不了老岑的地位。
8月10日,惲毓鼎給慈禧上了一封奏摺,說老岑不去廣東上任,一直逗留在上海,表面上是養病,實際上是勾結流亡海外的康有為、梁啟超,打算借日本的兵力干涉大清國的內政,逼太后歸政給皇上。
為了把這事兒編得更真實一些,袁大頭還讓人P了一張老岑和梁啟超的合影,和奏摺一起送上去。
慈禧這個人,你貪腐她可以淡定,你暴虐她也可以不管,但你要跟她提起康梁這兩個人,她是一定要爆炸的。
一場轟動大清國的“丁未政潮”,就這樣以慶袁派的大獲全勝、“清流派”的土崩瓦解而告終了。
參考文獻:《清史稿》、《樂齋漫筆》、《澄齋日記》、《惲毓鼎與丁未政潮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