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以來,醫學是以疾病為原點,圍繞著對疾病的預防、診斷和治療而建立的體系。在醫學的萌芽和早期發展階段,為了回應和滿足人類緊迫的需求,醫學重在幫助大眾解除病痛。
而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醫學的進步,人類的健康水平提升,壽命顯著延長,疾病和健康之間已經沒有了截然的界限。在這個階段,醫學不再只是為了解除病痛而存在,而是躍入了尋求健康這一更高境界,成為在疾病狀態下恢復健康,在高危狀態下維護健康,在相對健康的狀態下增進健康的觀念、知識、技術、藝術、學術體系。
為此,醫學博物館在建設過程中需要進行觀念的梳理,以思想為貫穿的主線。我們不能只在博物館裡作物品的堆砌,只見“磚”,不見“樓”,讓人在觀後不知“樓”之何成、何在、何用,不能展現醫學的思想脈絡和所承載的文化。這顯然不是我們建設醫學博物館的目的。
曾有件小事給過我不小的觸動。一次,我跟一位國外的醫學專家聊天,在反覆談到“basic medicine(基礎醫學)”後,對方忍不住問我:“Chen,you mean essential drugs(你指的是基本用藥嗎)?”我這才意識到,我們所用的“基礎醫學”一詞的謬誤性。
要知道,醫學從遠古時期發展到現在,其學科基礎非常廣博,包括人文學科與文化、社會科學與方法、自然科學與技術(含理學、工學、生物學等)三大類,包括了人類幾乎所有的學科範疇。而我們平時默認的基礎醫學概念,主要指的是“實驗醫學(experimental medicine)”,並非醫學的基礎(fundamentals of Medicine)。“基礎醫學”這樣的叫法不但使其內容產生歧義,還易造成臨床和實驗醫學之間的割裂、醫學與生物學的割裂,容易將醫學的基礎僅侷限在生物學上。
事實上,醫學和生物學的關係也值得梳理。生物學之於醫學,只是醫學的三大學科基礎之一——自然科學與技術中的、生物學中的、直接或間接涉及人生物學的部分;而醫學之於生物學,則是生物學中最核心、主流、前沿、關乎國計民生的部分。
無論是自然科學與技術、社會科學與方法還是人文學科與文化,醫學在不同的時代對不同學科基礎的倚重程度有所不同,由此產生了不同的醫學模式。現代醫學雖然與生物學深度交融,但它絕不是生物學的一部分。
醫學是一個獨特、綜合、巨大的學科體系,最關乎人與人類的終極利益——健康和生命。多年來,我們一直在講,醫學是多學、人學、至學。除生物學外,現代醫學應當全面加強和理學、工學、社會科學、人文學科的交叉。醫療衛生界要樹立“促防診控治康”六位一體全方位的健康照護理念,從過去僅偏重照護個體擴展到照護群體乃至人類、生態之長遠健康。
在建設醫學博物館的過程中,應該讓以上思想貫穿在藏品和陳設之間。以醫學模式的演進為主線,兼顧主流醫學模式和補充醫學模式,展現人類在追求健康和發展醫學、構建醫學體系的道路上怎樣一步步探索、一步步試錯、一步步進化,讓大家看到,如今的醫學體系是怎樣在人類知識、科技、文化的積澱上發展而來的,從而促進人們更好地運用醫學,並思考和把握醫學未來的正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