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001 招聘or相親
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年份。九月爆發的次貸危機以野火燎原之勢席捲全球，整個世界淪陷在一片慘淡蕭條之中。
在這個失業率屢創新高的特殊時期，能夠找到一份工作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至少能解燃眉之急。所以新一輪校招剛剛開始，大四的學生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全力出擊，希望能在這場慘烈的廝殺中率先搶佔一席之地。
本月最盛大的一場招聘會定在週六上午，當喬曦和趙丹趕往圖書館報告廳的時候，現場已經是人滿為患。
好不容易才見縫插針地擠進人群，又是一陣前推後攘，兩個單薄的女孩子差點摔倒在地.趙丹死命地護住懷裡的文件袋，生怕簡歷和榮譽證書有什麼閃失。
顧不得禮貌和形象，兩個人一邊道歉一邊往裡面鑽，終於在側邊走廊裡找到個錐子大的立足之地。而這時，會場裡已經響起了耳熟能詳的樂曲。
喬曦和趙丹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怎麼回事？不是招聘會嗎，怎麼變成了相親現場？
當熟悉的片頭結束的時候，大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三個年輕瀟灑的現代精英。
Jeff，28歲，旋風國際總經理。謙遜隨和，寬容敦厚。“我用的我的眼睛發現你的才能，我用我的耳朵傾聽你的心聲，我用我所有的時間成就你的夢想。旋風國際歡迎你！”
Wow！原本安靜的會場頓時熱鬧起來。本來像這種校園招聘都是人事部主打，親臨現場的無非是人事經理行政專員，級別最高的也不過就是公司副總。可是旋風國際一上來就是總經理御駕親征，效果自然不同凡響。而且這位大Boss平易近人的形象一下子拉近了跟學生們的距離，起評分就超過了優秀線。
Simba，25歲，旋風國際市場總監。風.流倜儻，瀟灑不羈。“我不在乎你的身高，也不在乎你的相貌，學校專業是神馬，家庭背景是浮雲。只要你夠膽，只要你夠格，環肥燕瘦，來者不拒！”
Cool！已是熱鬧非凡的現場更是急劇升溫。“好酷啊！”“像不像是阿瑪尼的封面模特？”“他手上那塊表是歐米伽BJ奧運會的限量版。”……一時之間各種完全不搭的評論充斥在耳邊，談論的卻都是同一個人。
Rocky，25歲，旋風國際創意總監。玉樹臨風，優雅從容。“當飛鳥錯過孤島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海豚逃離洋流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流星路過天空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可知道，當繁花開滿枝椏的時候，我在等你？”
喧鬧的氛圍驟然靜止，卻在下一秒直接沸騰。“OMG，王力宏跟吳彥祖的混合版啊！”“不是吧，最後那個笑容簡直能殺死人了。”“這是在開宣講會嗎？我怎麼覺得我在明星見面會，還是在相親現場啊？”
喬曦個子不高，輕度近視，本就站在後排又夾在人群中間，所以完全看不到前臺和大屏幕上的影像。光聽聲音和臺詞她知道這是一場與眾不同的宣講會，但周圍這群人的反應給她的感覺卻是：花痴氾濫，托兒成群。
還未來得及仔細評判，就聽見麥克風裡傳來模擬機器人的聲音：“第一印象展示完畢，對旋風國際不感興趣的嘉賓現在可以離場，感謝你的光臨，希望你早日找到稱心如意的另一半。”
嘩啦一陣鬨笑，還真是模擬得有模有樣。會場的大門敞開著，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反倒是陸陸續續又不斷地有人擠進來。最後實在塞不下了，索性就堆在了門口。
第二階段是進一步介紹旋風國際的各類信息以及招聘事宜。與其他公司那些中規中矩的頌揚不同，旋風的介紹完全契合今天“相親”的主題，擬人化的口吻總是引來現場笑聲不斷。
結束時機器人嚴肅而認真地宣佈：“不以結婚為目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不以簽約為目的的宣講會就是耍無賴。旋風的承諾是，兩年買車，三年買房，五年解決終生大事。”
伴著笑聲的同時，場下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掌聲還未完全平息，又莫名地變成了更加熱烈的歡呼聲：“Simba！Simba！Simba！”
陣陣呼喊讓喬曦泛起了輕微的疙瘩，辛巴？這場面怎麼像是萬獸朝賀獅子王。
看不見前臺，喬曦就只能埋在人群裡安分地聽。大概是有人示意，歡呼聲漸漸平息下來，然後就響起了非常獨特的男聲。
“各位，今天由我代表旋風來回答大家的問題。旋風一直認為無論是合作還是競爭都應該開誠佈公，所以今天你們提出的任何問題，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許是因為宣講會形式獨特，一開始大家都有些謹慎，會場裡有人竊竊私語卻沒有人舉手提問。直到話筒默默傳到會場中央，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才靦腆地問，“剛剛宣傳片裡出現的三個人真的都是單身嗎？”
頭一個問題就如此勁爆，引來了場下一片譁然。
“是，至少我本人是。”比起女學生的羞怯，臺上的男子要瀟瀟灑坦蕩得多。
“那你們會在公司內部找女朋友嗎？”旁邊膽子更大的女孩兒接過話筒。場下又是一片笑聲。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剛剛Mike，也就是旋風官方發言人也說了，兩年買車，三年買房，五年解決終生大事。旋風一向鼓勵自產自銷，堅決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宗旨。”
底下的人已經笑得不行，這時一個洋氣的女孩舉手，“真的是什麼問題都會回答嗎？我想問Rocky的電話號碼。”
鬨笑聲中再一次響起了掌聲。
Simba動了動眉梢，朗聲道，“很遺憾你不是想要我的電話號碼，否則我可以馬上告訴你。”
笑聲未斷，他又繼續解釋，“旋風所有員工的聯繫方式都可以在公司OA和RTX上找到，所以想要Rocky電話號碼、電子郵箱、QQ、MSN甚至家庭住址的同學們，趕緊加入旋風國際吧。”
發言人的幽默風趣很好地迴避了問題而且強調了宗旨，會場一派其樂融融。直到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拿過話筒。
“作為頗有名氣的廣告公司，本應秉著傳播文化創意的宗旨。但是你們卻以時下氾濫的相親節目作為宣傳賣點，不覺得俗不可耐而且譁眾取寵嗎？”
歡樂的氣氛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為剛剛的肆無忌憚覺得羞愧。
倒是臺上的Simba，不以為然。“這位同學，很感謝你的正義感和責任心。但我想知道，你今天來參加宣講會的目的是什麼？”
“找工作。”眼鏡男回答得理直氣壯。
“那麼找工作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自力更生，成家立業。”
“很好。既然談到了成家立業，也就是說成家和立業同為生活的目標。成家是找到感情上契合的另一半，立業則是找到事業上契合的另一半，這兩者並不衝突。怎樣尋找？相親不失為一條好途徑。相親相親，相中了才能親。所以這並非俗不可耐。”
“同時，旋風國際作為一家廣告公司，自然承擔了傳播文化的責任。文化是什麼？來源於生活並高於生活。旋風一直提倡傳播植根於生活並且反饋給生活的文化，而不是脫離生活的偽文化。因此從旋風內部開始，從旋風員工開始，我們的宗旨就是讓每一個人過上他們理想中的生活。這是真誠，而非譁眾取寵。”
再一次的掌聲中提問的男生早已默默坐下。
喬曦雖然看不到臺前人的表演，但她知道旋風國際今天做了一次無比成功的會議營銷。男色時代，三種風格的男人上演真人秀。娛樂時代，將大眾傳媒縮小到可以親自體驗的舞臺。
且不說通過今天的宣講會能有多少人真的進入旋風國際，至少在場的這些人會一直記得這場與眾不同的“相親記”，並將旋風國際這四個字帶到將來的任何場合任何領域。
喬曦拿出筆在小本子上默默記下這些要點，並在申請表上應聘職位一欄鄭重寫下“創意文案”四個字。
Scetion002 市場部VS創意部
“喬曦，你覺得旋風國際好麼？”中午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時候，趙丹問。
“應該還不錯吧，比起其他的公司來，至少他們的宣講會很有誠意。”喬曦正打著喜歡的菜，回過頭來卻是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
是啊，這年頭參加校園招聘的企業本來就少，而且大多是應政府的要求到學校來走個過場，按部就班地在體育場擺個展位，收收簡歷，再循例問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就算應付過去。
像旋風這樣別出心裁地上演一出公司高管相親記的，真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僅憑這一點，喬曦對旋風的印象就很不錯。
趙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其實旋風不止是表面風光，實際待遇也很好。薪酬高於同業水平也就不說了，關鍵是內部文化自由活躍，表現機會多，晉升也公平。我們院之前有學姐進了旋風，兩年後就升了經理。另外還有好多人性化的舉措，像是年中假一個星期，聖誕假一個星期，零食水果全天供應，還有廠商新品不定期派送。哎，如果能進旋風那就太好了。”
趙丹頭一次對一家單位表現出這樣大的期望，喬曦知道她一定很看重這次的面試機會，於是鼓勵道：“嗯，最好我們能一起通過。”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報市場部，你報創意部，這樣錄取的機會也會大些。只不過……”
趙丹堅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些許為難的神色。可能是找工作找得太久，受挫受得太多，以至於現在總有些緊張和焦慮。“創意部是旋風的核心部門，招人的條件只怕會更苛刻。”
喬曦倒是無所畏懼，“苛刻就苛刻，對我苛刻，對別人也是一樣的。”
趙丹看著她堅定自若的笑容，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吃飯的時候，桌上的兩部手機同時震動起來。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對方一眼，果然都收到了面試通知。
“我就知道我們是有機會的，下午一定要好好表現哦！”喬曦興奮地舉起了手機。
看著喬曦滿懷信心的笑容，趙丹有些心虛。因為她並沒有告訴喬曦，在旋風國際今年的校園招聘中，創意部的招聘計劃，是零。
*****
下午兩點，朝暉樓多媒體會議廳裡聚集了來自星城四大名校的各路精英，頗有舞林大會群雄論劍的架勢。
旋風國際為什麼會將唯一一場校園招聘安排在排名最末的Z大，是因為它獨佔了四校共享青藤園的半壁江山，還是真的相信Z大多奇才的坊間傳言？無論哪種，都令人匪夷所思。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將填好的表格對摺放好後，喬曦就習慣性地打量起四周的競爭者來。
雖然都是應屆畢業生，但有人看上去歷經滄桑，而有人還沒完全擺脫學生的稚氣。隔壁桌的男生西裝筆挺，皮鞋鋥亮，一副黑框眼鏡襯得人越發地老氣橫秋。正在竊竊私語的姐妹小團體，不知道話題是今天的穿著還是不安的情緒，但是她們看起來更像是髮型屋裡等待做造型的美眉。角落裡穿著枚紅色西裝的捲髮女生，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書，那會是一本暢銷小說還是面試寶典？不遠處還有一個打扮新潮的小夥子正在四處跟人寒暄，滿場散發著自制的名片，表面嘻哈隨性，實則老道熟練。
一眼掃過去，人人都是有備而來，唯獨喬曦，質樸得近乎莽撞。
既沒有刻意調查主考官的背景喜好，也沒有努力在旋風內部挖掘出一些師哥師姐的消息，甚至連考場外撿起紙屑、扶穩笤帚這樣的線索也不曾發現。她就只准備以一份略加修飾但毫不矯飾的簡歷過關斬將，如今想來真是有些輕率，向來堅定而無畏的心也不免緊張起來。
趙丹那麼想進旋風，而她又何嘗不是呢？
直到目光不經意地落到拐角處，一個俊逸頎長的身影像磁鐵般地牢牢吸引住了她的視線。既不是眼鏡男的老成拘謹，也不像潮流範兒的潦草浮誇，與不苟言笑的一本正經和故作姿態的驕傲自持都不相同，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專注而認真地瀏覽著手中的Ipad，白淨而修長的手指時不時地劃過屏幕。陽光透過窗戶半灑在身側，因為有半邊臉遮擋在陰影裡深知無法看清楚他的模樣，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安定從容的氣息。
沒有什麼原因，喬曦卻直覺地相信，如果今年旋風創意部真的只招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個名額非他莫屬。
基於這種判斷，剛才還惴惴不安的她反倒是恢復了平靜，嘴角甚至露出了略帶欣賞的淺淡笑意。
厚積薄發，本色出場，方能無往而不利。
十五分鐘後，喬曦掛好胸牌，跟隨小部隊準時走進了會議室。
跟大多數公司的面試場景差不多，每十二個面試者一組，呈U型入座，正前方一排就是五位主考官，男女混搭，老少皆有。
略有不同的是，旋風國際的面試似乎特別隆重，除了主考官身後的顧問團對應聘者進行綜合考評之外，另外還有鏡頭對面試過程進行全程監控。
喬曦落座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架攝像機，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幾絲奇異的笑容。她只是好奇，隱藏在公眾視野的背後，究竟會是哪個神秘人在暗中明目張膽地窺視著這一切？
至於面試環節倒是並無特別。自我介紹、封閉式必答題、開放式小組討論都在喬曦的掌控之中，自我評價、職業定位和未來規劃她也早有準備，臨場反應和快問快答除了把她的口才和急智表現得淋漓盡致之外並沒有帶來更多阻礙。
就在她滿懷信心地以自己的座右銘“It’s.not.how.good
.youare,it’s.how.good.you.want.to.be”準備完成自己的謝幕表演時，角落裡一位年輕的女子忽然舉手提問道：“請問這位同學有沒有興趣來市場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