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臨證心得
治療消化性潰瘍時,首先分為發作期與緩解期,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如患者胃痛急迫,當先以活血化瘀之法消其潰瘍,待患者症狀穩定,再調節脾胃功能,復其後天生化之源。
在發作期,消化性潰瘍患者前來就診的主要原因是胃脘疼痛不適,此時應該以以緩解其疼痛為主,使瘀滯消散、黏膜癒合。筆者總結多年臨床經驗,以 “七白粉”針對糜爛性胃潰瘍的血瘀病變進行對症治療。方中用三七、白及等分合用,配合山藥、白朮等分益養脾胃,三七、白及與山藥、白朮的配比在1:2左右,研粉囑患者吞之,以促進潰瘍癒合。
三七甘苦微溫,功效散瘀止血,消腫定痛。古時人稱三七為“金瘡要藥”,因其具有雙向調節功能,瘀時可散,出血時可止,因而散瘀無出血之弊,止血無留瘀之患,與補血補氣藥同用則效力更加。白及苦甘微寒,性澀,功效收斂止血,消腫生肌。白及澀中有散,補中有破,善於去腐、逐瘀、生新,善治癰疽瘡毒之破潰。三七與白及合用,能活血化瘀、斂瘡生肌,研粉吞服還可覆蓋病所,保護胃黏膜,讓藥物與病位充分接觸,減輕糜爛,發揮藥效。
《血證論》雲:“瘀血在裡,則口渴。所以然者,血與氣本不相離。內有瘀血,故氣不得通。不能載水津上升。是以發渴,名曰血渴。”今以三七之溫散治其胃脘積久之瘀,而津液存內未復,《黃帝內經》雲“脾主為胃行其津液者也”,是以筆者在三七、白及之外加用山藥與白朮,山藥可滋養脾陰,兼制三七溫熱之性;白朮益氣健脾,培固中土,兩藥合用以復脾胃之“水精四布,五經並行”的生理常態。
治病應當求於本,若只侷限於控制症狀,失去了固護脾胃的根本,即使病情短暫出現好轉,長期來看也會發生病情反覆、遷延不愈的情況,所以在緩解期的治本顯得極其重要。在緩解期,患者的主要訴求不在於痛,而在於各種各樣的脾胃症狀,或溼盛、或中虛、或少氣乏力、或小便不利,筆者重視脾胃後天之本的地位,在健脾和胃的原則之下遣方用藥,以調整恢復整體功能。
若患者胃氣虛弱,氣短脈弱,當以四君子湯為主。四君子湯用方精簡,能復脾胃敦厚生養之德。若患者脈弦,氣弱自汗,四肢發熱,或大便洩瀉,或皮毛枯槁,發脫落,此為表虛裡弱,營衛不調,當從黃芪建中湯以治之,助榮衛之升降,建中焦之氣血。觀此兩者,凡論及益氣健脾,必不離參、芪、術類也,亦合東垣甘溫除熱之要旨。
除卻虛證,亦有實邪未盡、虛邪留戀中焦之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雲:“溼勝則濡瀉。”如患者脈緩,病怠惰嗜臥,四肢不收,或大便洩瀉,此為溼勝,當從平胃散之意。《素問·髒氣法時論》雲“脾苦溼,急食苦以燥之”,故以蒼朮、黃柏之苦瀉其溼。若患者血渴未解,津液未復,而證見渴欲飲水,小便閉澀、赤黃多少,此水蓄於下。若不能輸布津液於上,以五苓散治之。治渴必先治水,五苓散劑能留於中焦,通調水道,再借服時飲暖水之力,使水精四布,上輸下注,熱解津回,則小便利而渴自止矣。
至於消化性潰瘍其餘常見證候,如肝氣犯胃、脾胃溼熱、瘀血阻絡、胃陰不足、脾胃氣虛、脾胃虛寒等諸多證型,與慢性胃炎相類似,隨證治療可參考慢性胃炎論治。
二
驗案舉例
趙某,女,43歲,反覆胃脘部疼痛3年餘,曾去醫院行胃鏡檢查,提示慢性淺表性胃炎、十二指腸潰瘍,予奧美拉唑、氫氧化鋁凝膠治療,服藥後疼痛症狀可緩解,但停藥數月後又會再發。近3天疼痛又發,疼痛性質同前,遂來門診就診。
2019年1月17日初診。症見:空腹時胃脘灼痛,痛處固定,進食後可緩解,口苦口黏,晨起口氣明顯,常感腹脹不舒,排矢氣後可緩解,大便黏臭,排便不爽,舌紅苔黃膩,脈滑。
西醫診斷:十二指腸潰瘍。
中醫診斷:胃痛(脾胃溼熱,氣滯瘀阻)。
治法:清熱祛溼,健脾祛瘀。
方藥:六君子湯合香連丸加減。
煎服法:14劑,水煎,分2次服,每日1劑。並囑其早上空腹吞服七白粉10g,每日1次。
二診:患者訴胃脘疼痛明顯緩解,口苦、口黏消失,腹脹減輕,大便仍黏,排便不爽感消失,舌紅苔黃,脈滑。原方繼服14劑,七白粉繼服。
三診:患者訴諸症緩解,查舌紅苔白,脈較前和緩。予原方繼服。
患者繼續治療2個月後停藥,隨訪2年,胃痛偶有因飲食失節而發生,但持續時間短,程度輕,一兩日便緩解,未再服用過西藥。
討論:本患者病史長,易於反覆發作,原因是之前僅對症治療,脾胃功能沒有得到改善。初診時有典型的脾胃溼熱的症狀:胃脘灼痛、口苦口黏、口氣重、大便黏臭、舌紅苔黃膩、脈滑等。腹脹不舒,乃脾胃溼熱阻滯,運化失職,氣機留滯胃腸。對於消化性潰瘍,筆者皆從瘀論治,因而辨為脾胃溼熱,夾有氣滯瘀阻。又因患者病程久,脾胃之氣必有耗損,處方用藥仍需以益養脾胃為本,方可使藥效持久,以免短期內復發。
太子參、炒白朮益氣健脾;黃芩、黃連清熱溼熱,善祛脾胃溼熱,半夏、陳皮、茯苓取二陳湯之意,助芩、連祛脾胃溼邪;土茯苓、石見穿助芩、連清熱,土茯苓兼可祛溼,石見穿還可活血止痛;仙鶴草下氣活血,兼可補虛,大腹皮、木香善於行氣消腹脹,三藥合用行氣祛瘀,消腹脹,還可增強三七、白及化瘀止血之功;甘草益氣健脾,還可清熱解毒,調和諸藥。全方以祛溼熱之力強,兼行氣化瘀,又不忘固護脾胃之本,療效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