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下,幾位民警,正在圍堵一位“悍匪”。
“悍匪”躲在公交車下,揚言要把這輛車燒成飛灰。
因為他反抗激烈,誰都沒辦法把他從車底拖出,僵持3小時後,民警找到機會,往他臉上噴了辣椒水,這才把他抓了出來。
但這個男人並不是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行兇”的原因讓人啼笑皆非——他沒錢坐公交車,司機阻止他上車,他就大發脾氣。
即使進了派出所,他仍然揚言要讓司機丟了工作。
這種荒誕的場景,每天都在廣州站旁一個小小派出所內上演。
導演周浩,將這個派出所中的各種奇聞異事拍成了紀錄片《差館》,兩部均逼近9分。
全片由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拼湊而成,但有人看了開懷大笑,有人卻淚灑當場。
荒誕喜劇
在廣播提示音“廣場上候車的旅客請注意,請您在進站前準備好身份證和火車票”之中,民警們開啟了一天的工作。
廣州站是中國數一數二的大站,客流量極大,來往的客人魚龍混雜,促使他們走進派出所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讓人啼笑皆非。
“遇到困難找警察”是大家從小就知道的真理,但這個派出所的警察卻說:
“在工作中遇到的,98%、99%都是解決不了的事。”
有小夥子走進派出所大門,開口就要求民警給他提供一張銀行卡。
有女孩第一次坐火車,總覺得外邊每一個人都要害他,把派出所當成候車室。
有小偷向民警抱怨,說自己因為偷了五塊錢的餅乾,被關了十天。
民警說他畢竟是犯法了,他理直氣壯地反問民警:“餓死了!那我餓死了怎麼辦?”
他在出發去救助站的路上,還揚言說“明天就去做公安,公安有飯吃。”
但志向遠大的他,過了幾天再次走進派出所,再也不復容光煥發的模樣。
他滿臉是血,手拿一個破涼蓆,唯一不變的就是張嘴就說自己餓得慌。
他還沒走遠,又有一個男人走進警察局,開口就要向警察認罪。
警察剛開始還以為遇到了什麼大案要案,神經緊繃。
但來人神情嚴肅,對著警官就開始懺悔,因為懷疑朋友偷了自己的畢業證,對朋友爆了粗口,冤枉了朋友,被內心的愧疚驅使著“投案自首”。
被迫客串神父的警官也只能安撫了他兩句,解釋說並不構成違法犯罪行為。
有人謹小慎微,就有人大放豪言。
一個男子走進門來,自稱“地毬第一秀才”,聲稱能用自然界的一種科學方法,從源頭根治火車票倒賣行為。
他開價二十萬,看到有攝像機在,強烈要求導演拍下他的名片,以便向國家出售這項“高新技術”。
來求助的還有一位奇男子,說自己不識字,要求民警把他送回江西老家。
他提著各種要求,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說自己自己找不到救助站,要向警察借一兩百塊錢,許諾下半年就還,一會兒又請警察給他買瓶水,一會兒說自己五天沒吃飯,怕自己會餓死在火車站。
他一下午進了六次派出所,民警們被他磨得沒辦法,答應給他五塊錢買點餅先填飽肚子,他卻說五塊錢的餅並不足以果腹。
更多的時候,許多人聲稱自己身無分文,軟磨硬泡向民警討要坐公交的錢。
這顯然不在民警的職責範圍之內,但在他們的百般糾纏下,民警只好自掏腰包給錢。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自費上班”。
眾生皆苦
在這個派出所內發生的故事,不止有荒誕的一面,還時常讓人心酸落淚。
一個男子又走進門來,他輕車熟路地蹲下,接警察局的熱水開始泡麵。
民警與他一番交談才知道,他吃的泡麵是從救助站拿的,車票也是救助站給買的,現在還要來“白嫖”警局的熱水。
但他並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從貴州出來到廣州打工,每年都給家裡寄錢,結果錢全部寄走了,忘記留下買車票的錢。
而且據他說,自己每年回家都這麼做,靠救助和“蹭”回家。
民警教育他,這是對公共資源的一種浪費,他卻顯得有些洋洋得意,反駁說:“錢當然都要放在自己家裡。”
再仔細看去,他泡麵的碗是一次性塑料盒,手上拿著的也是不知道從哪裡撿的一次性筷子。
他的行為自然算不上光明正大,甚至有些“卑鄙”,但在他樸素的價值觀裡,他“厚著臉皮”蹭吃蹭喝,就能為了多給家人們省出一頓飽飯。
男子走了沒多久,就有老人上門求助,說自己的東西被偷了。
丟的東西不值錢,只是一百多個瓶子,最多也就能賣十幾塊錢。
但是這一百多個瓶子,他可能要撿很多天,翻遍一個又一個垃圾桶才能得到。
他連覺都沒睡,再出去找瓶子的時候,卻被別的拾荒者偷走了,自己上去討要,還被打了一頓。
在火車站附近,拾荒者本來就是你偷我,我偷你,況且一百多個瓶子本就構不成立案標準,警察只能無奈地搬出原始又殘酷的叢林法則。
但即使滿懷痛苦,他仍舊在離開的時候,保持著禮貌,對警官說了一聲謝謝。
在派出所的另一邊,民警正在對一個特殊的小偷組合訓話。
一位落魄的父親教唆未成年的女兒去偷乘客的行李,被警察抓個正著。
父親一邊哭訴自己的不幸境況,一邊表達自己的後悔,小女孩也摟著父親的胳膊不撒手,不願與父親分開。
但觸犯了法律的人,需要得到懲處。
男子要被拘留十天,而兩天後,就是本應一家團圓的除夕。
在警察送小女孩回去的警車上,小女孩還唸叨著:“我要跟著我爸爸,我們以後不做壞事了……”
這裡的煩惱與憂愁,大概都繞不過一個錢字。
23歲的小夥子跪地痛哭,哭得聲嘶力竭,警察勸他別哭,他只能回答出蒼白的一句:“心疼錢啊!”
火車站不允許擺攤,因此有許多小商販會被抓進派出所來。
一個女孩,在廣州打工,過年回老家前在火車站擺攤賣開心果,就是想利用空閒時間多賺點錢。
結果第一天開張,就被抓了進來,這也是女孩第一次進派出所。
對著鏡頭,說起自己以前的經歷,笑得彷彿沒心沒肺。
但當導演問她,被抓進來感覺怎麼樣時,她的眼裡瞬間泛起了淚花,嘴裡說著:“錢太難賺了。”
他們說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大道理,只能把內心的五味雜陳揉進寥寥數語之中。
熒屏那頭,看客們對著他們的窘迫發出的笑聲,成為他們人生的背景音。
為了活下去
導演周浩說:在拍這個片子之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中國有這麼多文盲。
沒看這個紀錄片之前,我也不知道,原來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那麼多人在為了生存苦苦掙扎。
如果有得選,誰都想追逐遠方的月亮,誰也不想為了地上的六便士頻頻低頭折腰。
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夢想固然美好,眼前的苟且才是生活的常態。
在世界上某些不為人知的角落,總有人為了生活拼盡全力。
52歲的出租車司機,一天可以工作20個小時。
博主@豐味人生經常到鄉鎮集市上,拍一些賣菜的老人。
他們普遍七八十歲,衣衫襤褸,賣著一兩塊錢一斤的菜,很多人冒著傾盆大雨也不捨得走,一心想著多賣點錢。
而視頻下面的一條評論,則更是道出了難以掩飾的心酸——
他們拖著衰老的身子,在攤位前苦守一天的成果,只不過夠年輕人買一杯奶茶。
有人為了300塊錢全勤獎,生病發著高燒,剛打完針就踉踉蹌蹌去趕公交,一頭栽在地上。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其中的心酸與不易。
“怎麼不知道早點出門”、“300塊至於麼”、“要錢不要命”等等指責,被一句句地加在她的身上。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對他人的掙扎感同身受,就像世界的參差無處不在。
一邊,是電視劇裡月薪5000的實習生都住著大平層,下班還能靠鑽進觀景大浴缸裡泡個澡消除疲勞。
另一邊,有一間旅店房間破舊逼仄,床腳高低不平,需要用紙片墊上,床單綴滿補丁,油膩骯髒,住客更是嚴重超員,十平米的房間內擠了二十多個人。
但這裡總是人滿為患,只因為這裡房租只需每天2元。
每個流落於此的都是苦命人,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做著最繁重的工作,領著最低廉的報酬,但大家命再苦,也想好好活著。
世界不是隻有風光無限的一面,現實也遠沒電視劇裡那樣光鮮。
我們崇拜精英,敬慕富豪,眼中容納得下整個宇宙,卻鮮對在底層拼命掙扎的人們投去關切的目光。
警官譚喬在拍攝《譚談交通》時,曾經遇到一位違規駕駛三輪車的戴草帽大爺。
譚警官像往常一樣去訓導大爺不能違反交通規則,但經過一番交談,譚警官發現眼前這位大爺就像是現實版的“福貴”——
他父母雙亡、妻子難產而死,後來哥哥也去世了,只剩下一個因為服藥不當而變傻的弟弟,身邊一條老狗,已經十五年了,估計也快活不長了。
但是他仍舊留下了一句活著的真諦——“向前看”。
我們去記錄,去銘記,不是為了歌頌苦難,而是為了對他人的生活多一重理解,是為了看到並記住面對苦難,人身上那股頑強蓬勃的生命力。
它在每一顆跳動的心臟之中發芽,並隨著每一次脈搏壯大。
餘華曾經寫道:“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中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與平庸。”
再卑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當下過著怎樣的生活,但只要面對命運挺直脊樑,就永遠有希望。
參考資料:
1. 紀錄片《差館》
2. 《衝9分!最生猛國產片,大寫的“草”,狠戳中國人痛處…》 烏鴉電影
3. 《草》 局外人看電影
10 / May / 2023
監製:視覺志
編輯:離 蔭
微博:視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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