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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9月,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接近尾聲,列強便又露出了兇惡的獠牙。為了彌補在一戰中的損失,列強都加緊了對殖民地的盤剝。
荷蘭殖民政府在印尼制定了一個條款:從1914年起獲利3000盾以上的商人,繳納30%的戰時所得稅。
如此行徑,就差把搶劫寫在臉上了。而在印尼經商者,多數為華人。
為了拉攏和分化華商,當時的荷蘭殖民政府還有個條款,只要加入荷蘭籍就可以減稅。拋棄孱弱的中國,便可以少繳許多稅,而且還能加入列強,成為人上人,何樂而不為呢?
不僅僅荷蘭官員,日本領事也找他談心,加入他們同樣可以獲得保護。來吧,日本的大門永遠向你這樣的人才敞開。
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二者,做出了一個無比“愚蠢”的決定,返回戰亂頻仍的中國。
這可把朋友急壞了,當時的中華民國剛剛成立5年,整個中國的局勢混亂不堪。印尼雖然是殖民地,但好歹生活穩定,而且已經在這裡建立了龐大的基業。
“中原多故,不如此間樂。君雄於貲,何地非樂土,為終焉計,不亦善乎?”
他的態度很堅決:“我為中華民國之國民,安能忍辱受人苛禁,託人宇下,隸人國籍者乎?且我國地大物博,建設易為功,畇畇離甸,寧非樂土?天下事在人為耳。”
在處理完印尼的產業後,他便踏上了歸家的道路,並締造了更輝煌的功績。
1868年,黃奕住出生於福建省南安市金淘鎮。黃氏本為大姓,是紫雲派黃守恭的後代,祖先也曾擔任過高官。但他們家屬於弱房,經濟上只是一般水準。
父親很早就發現兒子很聰明,私塾老師也稱讚“此子聰慧過常兒”。但伴隨著3個弟弟和2個妹妹的降生,他只能輟學歸家,跟隨伯父學習剃頭的手藝。
3年之後,15歲的他學成出師,每日走街串巷為人服務。
有次剃頭時,一個豪紳突然咳嗽,額角被剃刀劃傷。豪紳勃然大怒,對黃奕住使勁地羞辱謾罵。
豪紳在當地就是一霸,可惜鎮關西常有,魯提轄不常有,惹不起就只能躲著。
黃奕住嚇得東躲西藏,想要到外地發展。但風雨飄搖的晚清,在列強的欺凌下,經濟瀕臨解體,百姓們都過得很艱難,哪裡才適合自己呢?
他把目光鎖定在了南洋,因為理髮時聽顧客說起過,很多人到那裡發了財。父母望著這個自小聰慧的兒子,變賣祖產換來了36個銀元,讓兒子前往南洋謀生。
洶湧的波浪拍打著帆船,下船後是洶湧的生活。1884年,16歲的他抵達了新加坡,主要在碼頭上為華工剃頭,並時刻留意著哪裡有更好的機會。
4年時間裡,他相繼漂泊到了馬來西亞的雪蘭莪、印尼蘇門答臘島的棉蘭,最終定居在了印尼中爪哇的首府三寶壟。
他在熱鬧的街頭支了一個小攤點,努力學習當地語言,結交三教九流的人物。不久之後,他就認定了一件事情:剃頭賺不了大錢。
在從老華僑魏嘉壽處借來5盾本錢後,他就一股腦地把理髮工具扔進了大海。兵法有云: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其實人生也一樣,雖說工作如雞肋般無味,但如果不狠心拋棄的話,很難下定轉行的決心。這個20來歲的年輕人,不僅擅長尋找風口,還顯示出了駭人的魄力。
魏嘉壽不會想到,這將是他一生中最英明的投資,就跟100年後投資馬雲沒啥差別。
黃奕住轉行成為了一名“走鬼”,每天肩挑著各種雜貨和食品販賣。他的勤奮和踏實,感動了當地姑娘蔡韁娘,二人喜結連理。
1890年,22歲的黃奕住雙喜臨門。不僅與心上人結婚,而且攢夠了本錢,開辦“日興商行”榮升店主,再也不用風吹日曬,坐著就能把錢掙了。
他賣的東西越來越多,不斷尋找著緊俏的商品。當時爪哇的甘蔗種植業發展迅猛,成為了新興的糖業銷售中心。
黃奕住立即投入糖業,在當地低價收購後轉賣到世界各地。錢財如潮水般滾滾而來,許多地方都有了“日興商行”的分店。
在經歷了20多年發展後,黃奕住已經成為當地有名的鉅富,1914年已經超過300萬盾,位列《世界商業名人錄》。
自從1914年一戰爆發後,作為世界中心的歐洲市場就陷入了混亂。印尼華商普通擔憂戰爭會影響銷量,不斷觀望歐洲的局勢。
黃奕住卻大膽收購了大量蔗糖,屯積起來靜待良機。足足等待4年之後,戰爭結束,航運恢復,糖價開始狂飆。
以每百公斤糖計算,1918年價格為18.34盾,1919年漲到28.40盾,1920年甚至達到了53.45盾。而他的採購價格,僅為12.1盾。
憑藉著這次投資,黃奕住積累了數千萬盾的金錢,成為了印尼的首富和糖王。老華僑魏嘉壽,也迎來了高光時刻,成為了三寶壠中華會館顧問。
結果,他的鉅額財富引來了荷蘭殖民政府的覬覦。可憐祖國貧弱,流落在外的華人也飽受壓迫。辛苦經營幾十載,卻是在填充外國的國庫。
1919年4月,黃奕住結束了35年的僑居生涯,帶回2800多萬美元資金,返回福建廈門市鼓浪嶼定居。而在歸國之後,他達到了更加宏偉的成就。
在30多年的商海沉浮中,黃奕住深知銀行的重要意義。
回國第二年,他便前往中國商業最繁盛的城市上海,拜訪了一些媒體和金融方面的名士,共商成立全國最大的僑資企業——中南銀行,以振興祖國的實業。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既表示南洋僑民不忘中國,也預示著未來與南洋華商的聯絡。黃奕住為最大投資人,佔股高達70%。
當時的國民政府,也非常敬重歸來報國的黃奕住,賦予了中南銀行發行鈔票的權利。只有3家銀行有這個特權,另兩家分別為中國銀行、交通銀行。
為了避免擠兌風險,中南銀行籌建了“四行準備庫”,又制定了“十足準備原則”,贏得了極佳的信用,幾年時間內便將分行開到了全國各地。
中南銀行的發鈔額也逐步上升,年度最高發行額達到了7000萬元。它也圓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扶持了許多民族工商業。
諸如上海新裕紡織公司、誠孚工廠、益中磁電廠、天津北洋紡織公司、天津永利化學工業公司、天津啟新洋灰公司、廣州礦務公司等。
黃奕住的個人資產已經無法統計,當時流傳著一句口頭禪:“若要富,要學黃奕住。”
除了辦銀行、興實業外,黃奕住更是不計成本地投資家鄉和學校,是廈門現代化歷程中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更是教育方面的幕後英雄。
由於廈門是一個海島,可供食用的水資源極其短缺。除了雨水和井水外,主要依靠運水船從內陸往島內運淡水,由水販們在街上叫賣。
這些運水船的供應時斷時續,又缺乏衛生安全。每到夏天,便有上千人因為飲水問題死亡。黃奕住對此憂心忡忡,特意創辦了自來水公司,歷史上首次解決了廈門居民的飲水難題。
當時的電話剛剛開始應用,黃奕住敏銳地意識到通訊的重要作用,便大舉收購相關企業,又請來上海的頂尖工程師,採用美國的新式機件,將承辦的廈門電話公司經營得蒸蒸日上。
與此同時,黃奕住還大舉進軍房地產,興建了160棟風格各異的別墅,包括被譽為中國第一別墅的鼓浪嶼黃家花園。又投資了公交運輸公司、潮汕鐵路、太古碼頭等,將廈門打造成了一座相當摩登的城市。
由於少年失學的遺憾,他對於教育事業格外上心。不僅創辦了斗南小學,還創建了斗南初級師範學校培養師資力量,並難能可貴地重視女子,創辦了“慈勤女子中學”。
對於大學,他更是慷慨捐贈,缺錢就捐錢,缺樓就捐樓,缺圖書就捐圖書。廈門大學、廣東嶺南大學、上海復旦大學等,都收到過他的鉅額捐贈。
日本全面侵華後,有人勸他加入外國籍,以保障生命和財產,他又一次拒絕。就像當初執意回國一樣,這次的他執意留在國內。
“絕不加入外國籍,依賴外人。吾無意時髦。共赴國難,何懼之有?……岳飛‘還我河山’,血紅四字,精誠威嚴,墨舞心聲,流芳千古。”
為了維護客戶的利益,他主動登報告知,讓客戶們趕緊取走本息,哪怕銀行從此關門歇業。廈門淪陷前夕,為了躲避漢奸耳目,他又前往上海避居。
日軍暴行和國民黨的消極抵抗,讓他陷入了長久的抑鬱。“每聞時事,即悒悒不樂,謂天下不相中國,降此鞠兇。”
清末外交家黃遵憲詩云:“寸寸山河寸寸金,侉離分裂力誰任。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
國家的每一寸土地都像黃金般珍貴,面對著列強的欺凌分割,誰能夠擔當挽救國難的重任?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佈無條件投降。杜鵑的願望終於實現,精衛也終於把大海填平。
可惜的是,許多仁人志士沒有等到勝利,黃奕住也未能親眼看到。抗戰勝利兩個月前,他帶著這份國仇家恨,病逝於上海,終年77歲。
錢財會像浮雲般消散,但精神能如日月般長存。自古以來的首富不可勝數,但真正讓人敬仰的能有幾人?!
我們很幸運地,代替他享受現在的清平世界。而他的愛國情懷,像鱗爪飛揚的巨龍,永遠激勵著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