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中,李斛在人物畫、夜景山水等領域有著卓然的成就,李可染先生曾用“千錘百煉,精益求精”概括他的藝術貢獻。憑藉紮實的速寫、素描等造型功底,李斛在人物畫、山水畫等方面,構建了從速寫、素描、小稿、成作的創作範式,從重慶時期關注底層社會悲天憫人的作品,到定居北京後對工人、工廠、工程、工地等現實題材的關注,再到夜景山水,完成了對中國繪畫的一種新建構。
那麼,李斛在20世紀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有哪些可以參考的範式和維度?近日,在清華藝術博物館開展的“將何之:李斛與20世紀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展覽,試圖透過李斛的150餘件繪畫作品,展現在時代洪流的大背景下,個人的努力與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是如何展開的。展覽的序章,從自我寫照開始,其後分為“視界:從重慶到清華”“範式:從寫生到創作”“圖真:從生活到藝術”“河山:從山水到風景”四個主要板塊,分別從創作觀念、創作範式、藝術與生活的關係、山水與河山的轉變等四個方面,呈現李斛對中國繪畫現代轉型的貢獻。
李斛(1919—1975),四川大竹人,1933年考入當時的四川省立成都師範學校,1942年至1946年就讀於重慶中央大學藝術系,師從徐悲鴻、黃顯之、呂斯百、傅抱石、謝稚柳、李瑞年等先生,因造型功底紮實,深得徐悲鴻賞識。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徐悲鴻從中央大學藝術系選出兩名優秀學生對中國畫進行中西合璧的嘗試,一位是國畫專業的宗其香,另一位便是油畫專業的李斛。1946年,李斛畢業時在重慶舉辦了個人畫展,徐悲鴻題曰:“以中國紙墨用西洋畫法寫生,自中大藝術系遷蜀後始創之,李斛仁弟為其最成功者。”由此可知,李斛在中西繪畫融合方面所做的努力是獲得徐悲鴻高度認可的。
1948年,李斛應徐悲鴻之召由四川來到北平(北京),隨後在清華大學營建系(建築學院的前身)任教,深得梁思成先生器重。從重慶到清華,既是生活空間的轉換,也是繪畫題材的轉換,還是藝術教學模式的轉換,李斛的創作視野發生了重大變化,比如《爐前澆鑄》《看圖紙》以及描繪長辛店工廠系列作品,將工人、工廠等展現社會生產、生活的題材納入創作;《偵察》等作品將新中國成立前後人們的情緒狀態和支持革命的心態變化表現出來;清華任教時的素描石膏像、人物解剖圖等教學材料,反映了李斛美術教學體系的現代轉向;《浣》《關肇鄴像》等作品記錄了生活中孩子的成長,承載著他對於學生的關愛。這些融匯中西的實踐,無不凸顯了藝術家精湛的造型能力和“為人生而藝術”的藝術理想。
20世紀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在創作範式上出現了顯著的變化。寫生方面,對景寫生變成了重要的繪畫方式;創作方面,速寫、素描成為創作的重要步驟;從寫生到創作,成為中國繪畫一種典型的創作範式,至今在各大美術學院的教學系統中都在延續。李斛作為第一批中國本土培養出來的現代藝術家、藝術教育家,一方面踐行從素描寫生到水墨創作的範式,另一方面通過具體的教學活動,將這種範式推廣到中國現代藝術教育體系。在《工地探望》《女民警》《關漢卿》《廣州起義》《天安門前的哨兵》等作品中,觀眾可以看到李斛在素描與線描、水墨與水彩等中西媒介融合方面的探索,也能通過“關漢卿”題材看到從小稿到大作的創作過程,從素描到水墨,從傳統人物畫到現代人物畫,從小幅稿本到大幅創作,立體詮釋了20世紀中國繪畫新的創作範式。
為了能夠真實地反映生活,李斛經常深入農村及建設工地寫生,為勞動者畫肖像,這類作品筆法細膩,虛實得當,以淺灰調子為主,局部以重調子勾畫輪廓,使畫面上呈現出明亮的光感。李斛還以家人為原型,創作出了《讀報》《看娃娃》等典型場景,同時以戲劇舞臺人物為原型,創作出了《於是之飾周萍》《魯貴》《四鳳》《魯媽》等形象,反映了生活藝術化的創作變化。他在注重人物形神表現的同時,亦強調墨色交融的自然效果,並逐步確立中國繪畫觀察與表現的特有手法,既保持形的精妙入微,又在墨與色的交替互補中達成某種和諧。
除了在人物畫上進行革新,李斛在山水畫上也借鑑西法進行水墨夜景山水畫的探索,他的革新在於融西畫表現光影之長、體現透視關係,並與傳統水墨的意境相結合。一改傳統水墨難以表現夜景的不足,創作了大量別開生面的夜景山水畫。從上世紀50年代創作的《長江大橋鑽探工程》《夜戰》《十三陵水庫工地夜景》等作品,到70年代的《三峽夜航》等,在這些山水風景創作中,李斛沒有固守芥子園式樣山水的表現技法,而是用新的筆墨技法豐富了中國繪畫的表現力,在新中國的中國畫壇上可謂“耳目一新”。
在短暫的56年人生中,李斛的藝術創作一直與社會革命和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息息相關。無論是“中國筆墨,西洋畫法”,還是“調和中西”,抑或立足傳統筆墨的現代轉化,雖然以徐悲鴻和林風眠等為代表的藝術家在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中探索的模式均有所不同,但是總體而言,中國繪畫在20世紀融合了素描與白描、水墨與水彩、科學透視與散點透視等因素,在創作過程中也出現了以素描寫生為基礎的創作手法,事實上,這些中國繪畫現代轉型的諸多表徵一直延續至今。此次展覽的主題“將何之”,出自李斛一張不經意小畫的自題,這似乎不僅僅是對個人、更是對於時代的發問——中國繪畫究竟去向何方?毫無疑問,李斛在20世紀中國繪畫的現代轉型中,在對中國傳統藝術與西方經典繪畫的共同追尋中,東西兼程,中西合璧,但究竟“將何之”?顯然,這依然是當代藝術家所要面對和探索的時代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