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盛夏,
成都博主李白鹿在郊外養了一座
名為“入雲屋”的小院子:
春打芭蕉,秋賞紅楓,
順應時節的茶點與杯盞,
濃郁而閒適的東方美學氛圍,
令白鹿一時之間翻紅於網絡。
6年後的春末,
DECO到訪了他同在近郊的110㎡新家。
在這個被網友戲稱是
帶著濃郁“老幹部風”的空間,
白鹿顛覆性地使用被不少人嫌棄的
“辦公室材料”和“招待所風”元素,
以及流落在中古店裡
久久無人認領的小眾民間設計,
混搭出了一個
不被任意手法所定義的個性場域。
不鏽鋼、石材、免漆板……
看似既古板又冰冷的材質
並沒有讓這裡丟失人情與煙火。
恰恰與之相反,
每一個轉角都偷藏著白鹿舊家的影子,
以及溫暖如初的煙火日常。
白鹿,曾以一篇《90後3000元爆改出租屋》闖入大眾視野,後又因“把破爛的農家樂改造成世外桃源”一事被更多人熟知。回顧其走來的人生路徑,從最初生活方式類的雜誌採編,到專注食物攝影教學,進入花藝與室內設計領域,最後創立了茶食茶物品牌“入雲屋”,現與柴犬佐一長居於成都。他始終將自己的愛好與工作交織相融,並向周遭娓娓傳遞著獨屬於他的中式美學與處世態度。
推門而入的當下,小狗佐一率先趕來迎接,它朝我們搖著尾巴蹦噠了兩步,就安靜地爬伏在主人白鹿的腳邊。素淨的玄關處僅擺有幾枝馬尾松與燃點過的蠟燭,順著稍往裡走便豁然開朗起來,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任何遮攔。陽光滿盈地鋪灑在橫豎拼接的木地板上,隨著光的流動而呈現出深淺交替的黑灰色。
入門玄關處,鞋櫃側的牆面鈿嵌著細碎的礦石與貝母,打磨後呈現出一種灑金般的光澤。
玄關留有一側半牆,將窗戶向外安裝可得到30公分寬度,白鹿用木質面板將其全包後作為了換鞋區。奶茶色的蜂窩簾在日光的照拂下,會透出宣紙曬黃後的歲月感。竹節外形的掛鉤由木頭仿材製成,是白鹿淘到的來自法國的中古。
左手邊的廚房原本只是一道狹窄的條形空間,連通著用來堆放雜物的生活陽臺。出於茶點設計師與美食攝影師的身份,白鹿生活中的一大部分時間都免不了要同食物打交道,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次臥的空間,把整個牆面打掉,以水槽為中心設計出兩面環繞的島臺。一體到頂的陳列櫃,滿滿當當地擺放著他收藏的上百件杯碗盤碟。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造後,如今廚房的面積竟佔了整個家的三分之一。
白鹿從舊家帶走了一隻用了9年的燒水壺。幾年的時光讓壺身已從最初的白色變為了奶油黃,但卻意外地可以完美融入新家。
至於為何要把廚房作為家的主體,一切還得追溯到白鹿的童年。對他來說,人情與煙火就在廚房,因為那裡有他的記憶。每當他在切菜的時候,刀板間篤篤篤的聲音都會將他拉回到遙遠的過去。在那個承載著一家人一日三餐的自建房裡,開放式廚房串聯起了他所有關於家的情感——父母在灶臺前烹火做飯,他在飯桌上撓頭寫作業,偶一抬頭,就能看到家人忙碌的背影。
“後來我在成都工作,爸爸來我的上一個出租屋給我做飯,他還是會叮囑我,廚房是生活裡最重要的部分,沒有它就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家。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也會花很多時間在廚房裡。”
由於高層的浮灰較多,白鹿設計了兩幅捲簾,以實現部分落灰的遮擋。早餐之後,他會用毛撣順手清掃一遍,似乎對他來說,收納整理反而成為一種不用思考的放鬆方式。
為了讓空間的動線更加流通,白鹿放棄了最初空間規劃裡設定的圓桌,在島臺一側加了隱藏的桌板。每週朋友來家中聚會時,桌子會被重新拉出,再擺上三四把木椅。
從14年擁有第一個自己的家開始,白鹿堅持使用大單槽近10年之久。大容量的槽體更方便放下他的鍋碗瓢盆,安裝瀝水架後,也可以兼顧多樣化的清洗與分隔需求。
貴州酸湯魚、燒椒皮蛋、白斬雞……直到現在,白鹿還是愛用紙本記錄下食譜。菜單常換常新,但碰面的好友總是固定的幾人,大家坐在習慣的老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談,藉著一桌食物的名義延續著關於家的情意。
廚房島臺左側。白鹿採用深色免漆板打造了一排到頂的櫥櫃,在每個區域之間都留有外置的收口條,以達到板面在整體觀感上的平衡。
但更多的時候,白鹿還是一個人坐在吧檯椅,一壺新鮮衝煮的手衝配上兩顆雞蛋與幾片吐司,幾乎成了早餐的固定搭配。窗外樹林的景緻蔥鬱清涼,他側靠在島臺邊發呆,看著咖啡的熱氣在燈籠杯裡打轉,獨自享受著無人打擾的閒散時光。
中古吧檯椅主體由銀色金屬與深紅實木拼接而成,混搭的材質延續著廚房中西融合的風格。在一眾深色傢俱裡,藍色的椅子坐墊成為了點睛之筆,同時也與客廳裡的屏風遙相呼應。
對於新家的構想,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去年中旬,白鹿為好友花藝師二十一設計的私宅落地完工,同時他也陷入了一段迷茫期。“我和他的審美挺接近的,當時對風格的詮釋都放在了那個家裡。因為喜歡的東西已經做出來了,想到要再做一個新的、屬於自己的家,完全不知道怎麼跳出來,感覺有點被掏空了。”
客廳裡的茶几為白鹿自制,中間凹陷處可放置香薰、蠟燭等擺件,四周開敞的格子又極大地增加了儲物空間,讓家顯得乾淨利落。
他試著拋棄掉過去對原木、手作一貫的執著,最後發現一直安靜躺在收藏夾裡的,居然幾乎都是60、70年代的西式老公寓。白鹿這才突然意識到,相較於強烈的設計感,自己反而更喜歡處處都投射著居住者痕跡的自在空間。每個物件看似很無序,卻又有序地放置在熟悉的點位。
燈芯絨的沙發椅面泛著潤潤的光澤,包裹的設計可很好地承托住腰部。為了視覺上的統一協調,白鹿的主沙發也根據它換了同色系的沙發套。
於白鹿而言,新家不過是換了居住的盒子,在這裡還是能找到許多熟悉的痕跡。客廳延續著上一個家卡其色調的內核,同樣在角落裡用屏風、沙發椅、落地燈搭構了閱讀放鬆的合圍場景,手邊的書櫃上悉心陳列著平日收藏的物件,一切都如同往常般親切自然,卻又不乏新鮮感。
客廳一角的白鹿與佐一。屏風上的畫作事在銀箔上繪製而成,氧化後呈現出斑駁的銀灰色,再綴以藍色勾勒出幾隻仙鶴,這樣的畫風在日本也幾乎難尋。
空間內沒有明確的隔斷界限,所有設計都順應著主人居住的習慣,從臥躺在沙發上切換到書房角伏案寫作,只是兩個跨步的距離。白鹿對此打趣道,自己非常好客,又是個工作狂,只好把二者放在一起了。即使有朋友到訪,又需要臨時處理工作,大家在同一個場域下也不算失陪。
書桌前的中古椅全身被絨麵包裹,雖沒有滑輪,但可以自由轉動,這樣一來,可以極大減輕對地板的破壞。
同客廳僅一門之隔的茶室,也保留著半開放式的格局。這裡既是朋友相聚時飲茶談天的地方,搭配不同的屏風與擺件後,又能變為常換常新的拍攝地,甚至還可以應對臨時需求充當客房——推拉門的右側還隱藏著一架摺疊床,與書房區的櫃子共同組成一道S牆。白鹿說,小空間如何最大化,實則要講求松的平衡。
分隔臥室與茶室的蒲扇燈,原型是1970年的經典設計。白鹿將扇面替代為日本紙扇,用軟鐵絲固定在燈架上,點亮後會映透出微微的朦朧感。隨著季節的更迭,扇面也可以隨時改變,譬如秋冬天一張好看的葉子,也未嘗不可。
正因如此,在傢俱的淘選上白鹿也是費盡心思,但沒想到千挑萬選卻成了中古店的“滯銷品專業戶”。從廚房的吧檯椅、書桌的辦公椅,到客廳的沙發椅與雙人沙發全都不是出自名家。這些散落在民間的小眾設計,在中古店內陳列了一年多也無人問津,但卻被白鹿一眼看中。而茶室的那把主椅,雖然有著現代感極強的金屬椅面,但椅子整體線條流暢,環繞的弧線還饒有幾分明制時期的古典風韻。
茶室主椅,看似材質冰冷,實則配合流線設計,緊緊貼合著腰部和背部,坐感十分舒適。
出於對35w低預算的考量,新家大量使用了高性價比的“辦公室材料”——免漆板,深沉的紅棕色調不免會先入為主地給人一種深沉的“老幹部風”。於是白鹿點綴式地在局部利用氣質跳脫張揚的材質,以及隨處可見的動物元素,去搶奪空間內的視線焦點——從印度的大象木雕、黃銅的美洲豹把手、不鏽鋼的smeg烤箱,再到藍色點綴的銀箔屏風、紅色罩面的書桌檯燈……如此一來,個性內斂的免漆板反而成了默不作聲的背景,憑藉一己之力壓住了整個家的氣場。
書架上擺放著白鹿從各處收來的玩物,樂山的驅魔扇、彝族的木罐子、日本的花器……以打破深棕色背景帶來的沉悶與嚴肅。
客廳的書櫃是白鹿自己製作的,所有面板可以自由地左右滑動,以變換出不同的造型。
在廚房通向生活陽臺的門上,白鹿選用一隻美洲豹元素的把手來為免漆板點睛。
空間對於材料的突破還遠遠不止於此。放在以前,像衛生間裡黃洞石巖板的面盆與金色拉絲的琥珀壁燈這些冰冷的材料,白鹿都是絕不可能使用的。“以前我的表達很保守剋制,但自從18年接觸花藝後,對色彩就完全打開了,總不能一直用白色吧。一通百通,後來才慢慢理解到顏色、材質、手法都沒有所謂的高低,不能因為使用不當就對其判定死刑。”如今,就連過去被他認定為土豪風格的包邊石材,在小區大堂的整體氛圍下也顯得輕盈了起來。
許多人認為衛生間裡圓盆和不鏽鋼的結合很像招待所,白鹿卻選擇開放性地去看待設計中的搭配。他選用6mm的黃洞石巖板作為檯面,又搭配以德國的中古壁燈,為空間增加了一絲淡雅復古的氣息。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白鹿曾因自己的名字受困不已。不少人因為白鹿這個詞的意象,將他定格在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假想中。殊不知白鹿本非鹿,“李白鹿”原本是偶然從李白的詩句“且放白鹿青崖間”摘得的網名,在豆瓣時期意外走紅後,就一直沿用至今。實際上,飛虎才是白鹿背後的真實名字。
“我以前有些介意‘飛虎’兩個字,覺得土,但有個道教的朋友說其實飛虎才更適合我。作為貓科動物,老虎是很靜的,你甚至未必能感受到它在從林間走動,但捕獵的時候,它又非常勇猛,帶著一股不屈的正氣。”
客廳沙發左側立著一塊猛虎紋樣的木板畫,作為開敞空間裡的軟性隔斷。
隨著今年3月入雲屋望平街店的關閉,白鹿結束了長達6年的開店生活,決定暫時停下來思索一番。回想起自己灰暗的25歲,他剛從做博主跨步到創業,就遇上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不僅是商業拓展受阻,創作能力也在當下陷入了瓶頸。加上還有房貸的負壓,他的身體一度亮起了紅燈。
涅槃重生過一回的他,這次所要面對的是更不受個人左右的關卡,即如何長線地讓團隊與品牌成長起來。在自我沉澱的現階段,白鹿只想擁有一個可以承托住他的家,在這裡他隨時可以赤腳或坐下,放下任何形式框定的負擔。
客廳的窗戶橫向跨度有足足6m,坐在地毯上可以輕鬆地平視屋外的綠林。
不論是白鹿的空間還是本人,都是在一個尺度和界限之內,才會呈現出“松”的狀態。地毯、燈罩、蠟燭、擺件……空間裡隨處可見老虎的元素,它們在無形間彰顯著強烈的主人屬性,也凝聚出一種包圍的氣場,連成了一道通向白鹿世界的邊界。或許與原生家庭有關,與父母缺少情感交流的他,從小到大都極度缺乏安全感,需要有包裹感的物件和暗調的氛圍,害怕發生超出控制的事情。
客廳與茶室之間為一道仿古聯動門,為了推拉更加輕便自由,白鹿特意只安裝了上軌道。
白鹿的“天使小狗”——佐一
傍晚,他常會將屋內散佈的蠟燭一一點燃,靠坐在虎紋地毯上小酌。隨著緩緩而動的音樂,搖曳的燭光跟著和鳴,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那些白日的疲憊,也逐漸在窗外的星星點點裡冰消雪融。
自上一個家起,臥室始終都保持著極簡的沉靜氛圍,晚上亦是見光不見燈。去掉床頭櫃後,白鹿在床頭的木板上留有一對小框,日後可以隨著感覺再掛上喜歡的畫作。
不過,在這個小小世界裡他並非孤身一人,還有“天使小狗”佐一的守護。佐一在五歲時才進入成犬期,同時也患上較為嚴重的心理焦慮,有段時間每當聽到夜晚的貓叫或是清晨的鳥鳴,它都會跳到床尾緊挨著白鹿,不住地顫抖、喘氣。整個晚上,白鹿也只好歪著身子,不敢挪動手臂。等待小狗踏實睡著後,天也亮了。
後記
新家的照片釋出後,許多網友都對白鹿投來了疑問:明明在三聖鄉有過一院子植物的他,為什麼這次幾乎不養了?其實,正是因為有過這段經歷,白鹿才更覺得對植物愛得深沉,除草、施肥、澆水,與親手種下的木繡球一同經歷著萌芽、興衰,第二年又重新生長起來。所以在這個空間裡,他才不想因為自己意志,強求喜光植物留在室內;也不想勉強自己,讓照料成為一種負擔。
相伴的,鮮切成為了茶室的常客。採訪前幾天,白鹿才從好友二十一的家裡抱回一捧枇杷。線性的枝葉在氤氳的香霧裡自然舒展,斜影隨著天光的消退漸漸收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又將再次邁入鬆弛的夜晚。
看完這個混搭風的家,你最喜歡空間中的哪個角落?哪個設計元素?歡迎下方留言和我們分享你的想法,DECO將選出一位精彩留言送出一本新刊。
監製 | Tango 文 | 奶油 編輯 | fun
助理 | 陳忻蔚 圖片提供 | 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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