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急了:不做中國底特律

作為中國汽車工業版圖上不可忽視的一極,湖北正在開啟史上最強購車優惠季。不同的是,政府衝在了最前面。一輛東風雪鐵龍C6共創版官方指導價21.68萬元,廠家和政府分別補貼4.5萬元,意味著到手價只需12.68萬元。

政府拿真金白銀補貼,過去三年疫情期間,多地都有涉及。像是杭州,多個城區都曾搞過,補貼金額從2000元到1萬元不等,多是針對新能源汽車,且不限品牌,目的是帶動銷費。

對比之下,湖北的做法確實有點過於“簡單粗暴”了。而這已是進入2023年以來,湖北在汽車行業第二次引發全國爭議。

兩個月前,湖北黃岡宣佈,和賈躍亭主導的Faraday Future(法拉第未來)達成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將推動FF在黃岡成立中國總部,黃岡政府引導基金將下場,參與投資。

一邊幫燃油車去庫存,一邊瘋狂加碼新能源,湖北的著急溢於言表。

第一大支柱產業的大麻煩

如果知道汽車製造業是湖北的第一大支柱產業,就不難理解湖北政府“躬身入局”的動機與決心。

過去兩年,湖北經濟表現亮眼,2021年突破5萬億大關,按可比價計算,GDP增長12.9%,位列全國第一。去年GDP增速7.44%,也依然是全國領先水平,GDP總量距離排名第六的四川只有3000億的差距。

在湖北的GDP構成中,汽車製造業貢獻佔比一度超過了20%。作為全球重要的汽車產業鏈供應鏈基地,截至2021年,湖北省汽車產業規模以上企業1578家、整車企業25家,規模以上零部件企業近1400家,直接和間接帶動了數百萬人的就業。

整個2022年,在汽車行業遭受重挫的背景下,湖北汽車行業全年增加值累計增長1.5%,勉強頂住了下行壓力,但未來呢?

以湖北最重要的汽車企業,這次站上風口浪尖的東風汽車為例,去年246.45萬輛的銷量數據,連2016年的6成都不到,今年1月份銷量同比下降了64.4%。

和單個品牌的衰落相比,缺失新能源汽車盛宴更令人擔憂。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湖北汽車產量是209.9萬輛,在全國僅次於廣東、上海和吉林。但是,整個2021年,中國新能源汽車產量達354.5萬輛,湖北只佔到了4.2%。15萬輛的數據不僅遠遠低於上海的63.2萬輛,連浙江的20.5萬輛都比不上,而押對了蔚來的安徽,這個數字為25.2萬輛。

雖然在汽車產量裡新能源的佔比仍然不高,卻已經能影響湖北和其他城市的身位。比如,2022年湖北的汽車產量被重慶超越,退居全國第五,差距達到了19.58萬輛。其中,新能源汽車的產量差距達到了7.22萬輛。

考慮到未來新能源和燃油車之間的蹺蹺板效應,湖北第一大支柱產業面臨的壓力是顯而易見的。

落寞的“汽車城”

著急的不僅僅是湖北政府,在曾經的“汽車城”長春,中國一汽推出了“旗惠吉林——億元限時惠民補貼”活動,涵蓋一汽旗下所有車型,總額達到1.5億元,最高單車補貼達到3.7萬元。不過,這筆錢大部分是由一汽集團提供,長春市的補貼僅有3000萬元。

數據來看,吉林去年汽車產量是215.58萬輛,位列廣東和上海之後,排名全國第三,但同比下降了11.07%,只領先第四位的重慶6.4萬輛,被超越恐怕是遲早的事。整個2021年,吉林只生產了10.4萬輛新能源汽車。

面對來勢洶洶的新能源汽車,湖北和吉林成了一對難兄難弟。

就歷史而言,兩地的汽車工業確實血脈相連。20世紀60年代末,因為大規模的“三線建設”,長春一汽決定在湖北十堰建設第二汽車廠,也就是後來的東風汽車公司。1979年前後,東風140、240等車型參加對越反擊戰,被部隊官兵譽為“功臣車”“英雄車”,“二汽”一舉佔據了國內汽車市場的半壁江山。

相比湖北,吉林和長春與汽車工業的故事要更轟轟烈烈。這裡誕生了新中國第一輛載重車、第一輛轎車和第一輛越野車,也培養了大批汽車工業骨幹人才。已故的前國家主席江澤民就曾擔任一汽製造廠動力分廠的廠長。

斯大林汽車廠的一汽實習生(右二為江澤民)

但改革開放之後,在市場經濟、國企改革等多重衝擊下,以長春汽車工業為代表的東北老工業基地陷入了集體落寞。

另一邊,上海、廣東兩地率先邁出合資建廠的步伐,在燃油車時代,上汽和廣汽分別抱牢了德系車和日系車的大腿。進入21世紀,以比亞迪和特斯拉為主角,兩地又開講新能源汽車的故事,實現了汽車工業新舊能源的順滑切換。

只是相比當年政策主導所引發的一系列劇變,這輪汽車工業和市場需求的變化更有跡可循。20世紀七八十年代,也就是長春慢慢有了“汽車城”野心和雛形的時候,遠在大洋彼岸,聞名全球的“汽車城”底特律就迎來了一場“大敗局”。

底特律大敗局

2013年7月18日,“汽車城”底特律正式申請破產保護,成為美國曆史上最大的破產城市。然而,就在半個世紀前,這裡還是“美國夢”的最佳實現地,美國“汽車三巨頭”(通用、福特、克萊斯勒)都將總部設在這裡。

從表面看,底特律的衰落是因為美國車打不過日本車。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豐田、本田和日產為代表的日系車殺入美國本土市場,很快擊敗了通用、福特等老牌汽車廠商,直至1980年,日本取代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汽車生產國。

但從深層次的角度分析,這背後依然是能源革命和產業變革。1970年12月,美國政府通過了《大氣淨化法案》,要求1975年以後生產的汽車排放汙染物達到1970年、1971年的十分之一水平,給予美國的“油老虎”們一記重錘。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20世紀70年代,全球經歷了兩輪“石油危機”,直接影響了美國車的銷量。比如第一次石油危機,通用汽車就少賣了150萬輛,福特少賣了50萬輛,只是兩個巨頭都沒把它當回事。

到了1979年,日本對外輸出了450萬輛汽車,其中的200萬輛馳騁在美國的公路上。僅這一年,日本汽車在美國的佔有率就提升了7個百分點。

以史為鑑,來看現在:控制“碳排放”已經成為全球的共識,中國也在積極實現2030年“碳達峰”與2060年“碳中和”的目標,而俄烏戰爭加劇了全球能源緊張的局面。

全球政策變動外加高企的油價,汽車工業面臨的情況像極了半個世紀前,而新時代的鐘聲也已經在耳邊響起——2020年6月10日,年銷量不足50萬輛的特斯拉市值超越年銷量1000萬輛的豐田,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整車企業。兩年半以後,特斯拉單季度淨利潤超越豐田。

實際上,在變革來臨的那個清晨,倒下的不只是底特律和東北。整個20世紀,從美國五大湖到中國東北老工業基地、德國魯爾區、倫敦工業區等第二次工業革命成就巔峰的老工業區紛紛衰落,在世界工業版圖上留下了一處又一處如傷疤般的“鐵鏽帶”。

義無反顧的冒險

“別任由他們說你根本不好,讓他們丫都去死,你只管做自己。站起來,底特律!”在2008年格萊美頒獎典禮上,被稱為“底特律之子”的“姆爺”Eminem宣洩著對家鄉的熱愛。當年,在金融危機的助推下,國際原油價格突破100美元,讓底特律的汽車工業雪上加霜。

不過數年之後,一度成為“鬼城”的底特律真的慢慢站了起來,主導這場戲劇性復甦的,依然是這座城市引以為傲的汽車工業。

在底特律河邊,有一組擁有7幢大樓的建築群,那是通用全球總部所在地。2015年7月,它有了新的名字GMRENCEN,是GM Renaissance Center的縮寫組合,翻譯過來叫“通用文藝復興中心”他們希望這組建築可以“Reflecting New Detroit”(映照全新底特律)。

某種程度上,全新的底特律也是全新的汽車工業。2018年,福特斥資9000萬美元買下了見證底特律輝煌的密歇根州中央火車站,改成了自己的研發中心。他們希望在這裡建立一個類似硅谷的高科技人才聚集地,專攻電動車和自動駕駛。

那時,他們已經清晰地意識到,未來的競爭對手已不是豐田,而是特斯拉。

圍繞著這些汽車巨頭,不少高科技企業也開始遷入,為底特律注入一股新鮮血液。當然,底特律政府也意識到,光靠單一的汽車工業無法抵禦下一次危機,也在醫療、教育、金融、IT等領域頻頻下注。

在地球的另一邊,“鐵鏽帶”德國魯爾區也完成產業換擋。他們驅趕鋼鐵、煤炭等高汙染行業,大力發展服務業和高科技產業。一座座老工業遺址變成了工業旅遊博物館和創新工廠,每年吸引大量文藝青年和科技宅打卡落戶,成為德國互聯網浪潮的“發動機”。

位於魯爾區的多特蒙德主場

與這些揹負沉重歷史包袱的他山之石相比,如今湖北、吉林的境況要好得多。兩地也明顯注意到了汽車工業發展的大趨勢,基於完備的汽車產業鏈優勢,“新能源”成了近些年當地政府提得最多的“關鍵詞”。
尤其是湖北,單以黃岡為例,在和FF簽約前,已經相繼引進威馬汽車、格羅夫氫能汽車等生產基地。2018年,黃岡市引進了威馬汽車,後者投資了200多億建造了生產基地,結果一期建成投產後,經營銷售就陷入了困境。

但這顯然無法阻擋黃岡在新能源汽車領域的冒險。此次與FF簽約,背靠的湖北省長江經濟帶產業基金,就曾主導投資了寧德時代、蔚來汽車、吉利路特斯、億咖通科技、吉利智能網聯總部、威馬汽車等項目。

因此,這次打響燃油車降價的第一槍,也是湖北義無反顧,衝刺擁抱新能源的發令槍。

橙柿互動·都市快報記者 梁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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