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郭律師的聊天,是從“安徽母女三人溺亡”事件開啟的。這個話題在她所處的媒體圈和法律圈都引起熱議,她甚至在微信群裡和人吵了起來,“因為有人覺得帶孩子自殺的媽媽最可恨,比她婆婆、丈夫更過分。”她並不否認,剝奪任何人的生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都是殘忍的。但她也認為,要理解極端悲劇背後的問題,才能預防同類問題的發生。“我不是從記者或者律師的角度來談這個問題的,我是從作為一個人的立場出發的。”她如是說。
郭律師曾經報道過楊改蘭案
當地阿姑山頂的一顆老樹,人稱“神樹”
今年年初,郭律師結束了之前的記者生涯,開始成為一名34歲的實習律師。做記者,“該做的選題都已經做過了。”這個“轉身”在她看來並不突兀,因為她“之前做過大量的社會、法治、時政新聞,見識過三教九流的人,接觸過許多與法律有關的故事,也積累了一些法律知識。”但做記者和做律師還是有著明顯不同:完成一個報道經歷的週期相對較短,一個案件卻要耗費數月甚至數年;記者是為公共利益服務的,律師的職業守則要求她以案件當事人利益至上。當被問及“現在會遇到當事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衝突”這個問題時,她坦誠回應,“目前還沒有,我的確還沒有遇到過為一個‘大壞蛋’當事人做無罪辯護的情境。”她服務的絕大多數當事人,留給她的共通印象是,“有具體的困境、在某些時刻缺乏知識”,用學者歐麗娟的話來說,“人的本質不是自私,而是有限”。一個案件當事人可能不會把秘密透露給採訪記者,卻會告訴給辯護律師,這是一份信任,也是挑戰。
因為服務週期長、接觸程度深,郭律師自認為“從記者轉行做刑辯律師後,我對人對事的認識都更深了。”做記者時,她每天要了解大量的政策、行業動態及變遷、極端事件中的人,而成為刑辯律師後,她更多意識到頂層動作設計對企業家和普通人的影響。和記者寫報道相比,寫文書要掌握的信息更深入。她會翻閱涉案地近幾年的政府文件,瞭解當地經濟發展的背景知識。學生階段南開大學歷史系的專業訓練,還讓她有著讀地方誌、逛博物館的日常習慣。“我想了解一個城市的氣質,感受當事人的個人成長背景。這些內容可能不會寫到文書裡,但會加深我對一個案件更全面的理解和認知。”
郭律師之前在大理採訪時拍的照片
那時候跑看守所還不是生活的日常
“寫報道和寫法律文書有什麼共性?”郭律師把把“準確”和“好看”視為二者的基本原則。“準確”指的是符合事實,而“好看”卻有不同的標準。一個報道的“好看”在於細節的生動、豐滿,引人入勝。而一份法律文書的“好看”則在於簡明扼要、說理清楚、文風凝練、能打動法官。和之前相比,她覺得自己的工作時間更長了,枯燥的案頭工作也更多了,“但能增進對社會的深度認知,我覺得還是很值得。”
目前郭律師正在業餘時間做一個關於刑辯女律師的系列訪談。她做這件事的動機是,“刑事領域的男女律師性別比是很懸殊的,有種刻板印象認為這是個對抗性更強的領域,所以男性更適合。事實上,女性能做好任何事,對吧?”她對女性主義議題的興趣起源於學生時代,畢業後,參與過2012—2014年一些地鐵、街頭的行為藝術。這些年來,她能明顯意識到社會公眾在觀念上的進步,比如對家庭暴力、性騷擾的廣泛關注。“十年前,對性騷擾受害者的苛責聲音是很多的,現在就少了些。當然,我們看到許多對抗情緒,但也未必全是壞事。之前沒有對抗,是因為女性被忽視、被消聲了。”
郭律師日常插花作品
在職業選擇上,她似乎一直沒有把經濟收入視為考量的主要因素。剛畢業時做過兩年獨立紀錄片,幾乎沒啥收入;後來做了很久記者,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在同齡人中的收入是偏低的,“其實也還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因此,34歲轉行,從零開始,經濟壓力是有,但是畢竟認真思考過,“基本的衣食保障還是有的。”對於轉行,她把“空杯心態”視為關鍵,“或許對人性的理解、共情能力、對中國社會運轉的理解是可以從記者遷移到律師身上的,但不斷更新的法律知識是需要做好準備、重新開始的。”
而對於想要選擇踏入媒體行業的年輕人,她作為一位過來人表示,“我依舊覺得記者是了不起的工作,雖然會經歷沮喪和挫折,但一定會有走下去的路。不過,如果你只是想打好一份工,過上主流的優渥生活,就沒必要來了,會失望。畢竟,在哪掙不到一份工資?但是如果能當好一個記者,這種職業成就感還是無可替代的。”
強哥今年32歲,在某互聯網大廠工作六年後,他開啟了職業教育行業的創業。一句話來講,他從大廠出來轉型創業,創業內容是以付費課程的形式幫助其他人轉行、求職。截止目前,他的公司已開發課程產品約40個,幫很多人實現了“轉行”夢。在強哥發起的“大廠轉行人1V1幫扶計劃”和“教培轉行人1V1幫扶計劃”中,有從大廠投資經理轉行做知識付費公司教研的,有從課程銷售轉行做了短視頻運營的,有從K12教研轉行做跨境電商的……
“轉行也有基本法?”
在一個天朗氣清的上午,強哥以個人及身邊的案例向我分享了關於成功轉行的幾個共通法則。這幾條法則,都是他自己親身驗證過的。
其實,八年前入職大廠時,強哥完全沒想過“轉行”這回事兒。作為一個河北人,他對北京的嚮往是“深入骨髓”的。2015年,在武漢讀完大學,強哥來北京做了幾份實習,確認想進軍互聯網這個“風口”。在他剛剛踏入互聯網大廠的時候,是期待著將來能從這裡退休的。宣講會、筆試、面試,十天內他拿到了offer,對大廠工作效率之高有了切膚體驗。食堂、超市、健身房,大廠彷彿是另一所大學,而且設備、資源更豐富。
在工作第四年的關頭,公司邀請來一位職場作家做了一次關於“中年危機”的分享。那時候,強哥的工作黑白倒班,全年幾乎無休,作息混亂,社交生活也被切斷了。他明顯意識到職場打工的商業模式是有“天花板”的,出賣勞動時間的價格或高或低,但獲取複利的可能性寥寥無幾。更何況,打工人的身份限制了自己的信息渠道和人脈質量,而要做出優質的人生決策需要優質的信息環境。這次分享讓他感同身受。分享老師的特長是做新職業教育相關內容,強哥則擅長找流量、抓熱點,於是兩人一拍即合開始一同做職場創業。
人生關鍵的轉折點
只有幾步路
那是在2021年。我忍不住好奇地問,“當時的疫情環境沒有影響到你選擇創業這條路麼?”強哥想了想說,“疫情對我的影響是讓我傾向於線上分享這種形式,但沒有影響到我出來創業的大方向。”究其根本,是因為他對“不斷自我重複”的終局充滿恐懼,“短視頻已經成為時代大勢,我不能再死抱著原來的飯碗了。”最終,線上課的低成本模式還給他的創業減少了不少風險。
在強哥看來,“渴望”是成功轉行的最核心動力,甚至比改善自身信息環境、融入新圈子更重要。他認識不少號稱想轉行的同齡人,這些人或者抱怨工作忙沒時間準備,或者因為幾次面試失敗、家人朋友的否定就陷入無止境的情緒內耗中。35歲的奶爸A是一個正面案例,他因業務調整被裁員後,投遞了100多家公司的300多個職位。在看到新能源汽車對PMP證書以及汽車行業經歷的要求後,他放棄了這個方向;碳中和要求有工廠管理經驗,也不合適。後來他學習了華為官網的不少免費課程,還把物聯網行業細分為工業自動化、物流包裝、三方認證諮詢和媒體幾個領域,最終在物流包裝上拿到了第一個offer。
改變,談何容易?特別是對於思維趨於固化的中青年職場人來說。強哥提到,許多大廠人被裁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重新找另一個大廠,做和之前類似的工作,這屬於典型的“路徑依賴”。其實,近幾年的大廠裁員潮一大部分屬於“結構性裁員”。比如他曾遇到過一位非常優秀、敬業的大廠設計師,但他們整個設計組被裁,轉為外包、AI製圖。他告誡這位設計師說,“你原本的商業模式已經無法繼續了,不要再找老本行了。不如換個領域,比如進那種以設計師為主導的品牌營銷公司,專注培養設計師IP,沒準兒大有可為。”
儘管大廠35歲裁員潮盛行,但強哥認為,轉行本身和35歲沒有關係,任何年齡都可以轉行。如今產業週期更新迭代很快,上一個十年是互聯網的十年,而下一個十年是AI的時代。甚至小的行業週期,三到五年就來一次。“對於現代人來說,可能你35歲轉行了,45歲、55歲還要轉行。擁抱變化是最重要的事兒。”
強哥日常喜歡騎行
強哥還特別提到,“很多人難以完全打開自己,比如需要轉行,卻不願意讓更多人知道,嚴重影響信息流動。你就是在朋友圈發個求助信息,也能得到不少善意幫助嘛。好比你想找對象,卻不和任何人透露你是單身,難度會有多大?”
今年36歲的秋子姐曾經是一個教培創業者,有一家自己的作文學校。“雙減”政策和疫情是雙重的打擊,為求生,她的校區曾經輾轉過三個地方,還是難以力挽狂瀾,只剩她一位老師。她自稱不是一個“果敢”的人,在同行果斷退掉30萬輔導費的時候,她在猶猶豫豫中又折騰了幾個月,最終以慘敗收場。她2023年年初,她轉行成為一個自媒體人,目前的主要陣地是小紅書和公眾號。一開始,她沒有答應我們的採訪邀約,理由是“還未做成大號,恐怕現在時機還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