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態生活
Liquid Life
數字遊民作為新興職業,在網絡上的熱度不斷髮酵,以“只工作,不上班”為原則的他們,跳出了傳統的工作圈,遠離鋼筋水泥、高樓大廈,擺脫偪仄的工位與複雜的職場文化,從霓虹都市遊向自然山海,成為現代“遊牧一族”。
甚至在大理、清邁等地,還形成了各種各樣的社區,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數字遊民。
正如《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書中所描述的“非常規勞動者”,他們不受距離與空間的影響,輕巧、活躍、易變,四處流動而不居於某地。他們“喜歡創造、競爭和遷移”,生活在一個“沒有固定價值觀、對未來無憂無慮、自我主義和享樂主義”的社會。他們“享受新鮮事物,崇尚冒險精神,唯變化為永恆,以交融為富足”。他們都在不同程度上掌握並實踐著“液態生活”(liquid life)的藝術:
接受方向的迷失,免疫於暈頭轉向,容忍旅行計劃和方向的缺失,以及無限期的旅行。
今天,我們就邀請到了幾位數字遊民朋友,聊一聊他們的生活與工作,與更多的人分享他們作為“數字遊牧一族”的心路歷程。
五百強裸辭後
我去當海島浪人
湯米
985大學畢業的湯米,在上個月裸辭了500強年薪40W+的穩定工作,獨自去巴厘島,正式成為了一名漂泊海島的數字遊民。
落地巴厘島那天,是他27歲的生日,比起往年的生日都是在熱鬧派對中度過,他說今年更想給自己辦一場安靜的“葬禮”,從心底埋葬曾經的自己,踏上重啟人生的嶄新之旅。
圖片來源:湯米
雖然湯米之前的工作,在很多人看來都是穩定又高收入的金飯碗,但是深處職場內卷與自我內耗中的他,深知這樣的生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在職場中,我每天加班到過勞肥,總是帶著一張面具生活,經常犧牲真實的自我去迎合別人的想法。而且我還發現,自己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些瑣事上,時常忽視了周圍真正關心我的親人朋友。”
再加上疫情的影響,他感覺自己的視野越來越侷限,所以想給自己找一個gap year放個假,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又覺得自己不能沒有收入,於是找了一些遠程翻譯之類的工作。目前也在邊旅居邊做自己感興趣的自媒體,嘗試著一些新的探索和突破。
圖片來源:湯米
湯米說之所以數字遊牧的第一站選在巴厘島,是因為他很喜歡衝浪。假如以後不做數字遊民,迴歸穩定的生活,他也有成為一名衝浪教練的打算。“我把熟練掌握衝浪技術排序在我巴厘島之行的前2位。每當我清晨起床,騎著摩托去海邊,坐在衝浪板上隨著海浪上下湧動,我開始找到了與大自然溝通、交流的頻道,這是之前生活完全沒有過的體驗。早晨衝完浪洗個澡,坐在咖啡店裡開啟一天的工作,這樣一種平衡自然的狀態,才是我心中生活真正應該有的樣子。”
雖然數字遊民的工作並不輕鬆,忙得時候,除了睡覺其他時間可能都用來工作,但是他的心境已經有了很大轉變:“為自己工作,你會發現整個人變得更加積極努力,雖然摸著石頭過河也會迷茫,但終究是在向自己理想的生活靠近,與之前一直壓制自己的職場形象相比,我現在成為一個更真實而完整的個體了。我之前的老闆也說更欣賞現在的我:敢於表達、活出自己,掙脫了一些曾經的束縛與枷鎖。”
圖片來源:湯米
忙碌之餘,他也給自己放了三天假,加入了一個當地的旅遊團,結識了很多與他相似的朋友。其中有數字遊民、留學生,還有國際旅行經驗豐富的揹包客們。他們一起去海島北部的圖蘭本潛水,去烏布漂流看瀑布,騎著摩托車穿越大街小巷,晚上在沒有光汙染的小村莊看漫天繁星,還在旅途中遇到了一對從硅谷裸辭帶著2個小寶寶環球旅行的工程師夫婦。在和湯米的交流中,他們都表示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在這場與自然邂逅的自由之旅中,他們都找到了更加鮮活、真實的自己。
短短一個月,數字遊民生活的感受和經歷,讓他發現人生其實充滿了其他可能性,並不是要在大城市、大廠內卷才能活。
以心無雜念的自由狀態,投入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業當中,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努力,這樣自我價值的實現,才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生活。
在路上收集
散落的靈感碎片
麥子
自由插畫師麥子,從2020年離開互聯網公司到現在,已經有3年的數字遊民經歷。
因為“在家裡素材有限,出去玩的時候比較有想法”,所以在沒有商業項目的時候,麥子喜歡一個人四處走走尋找靈感,創作屬於自己的內容,並分享在她的社交平臺上。這樣的生活方式給天馬行空的她,提供了許多自在又多元的表達空間。
其中一個四處旅行的貓貓形象系列插畫,在網絡上最受大家的喜愛。在畫面中,她以柔軟細膩的筆觸,勾勒出了一隻古靈精怪的卡通貓貓形象,讓它在不同的現實場景中自由穿梭,履行它可可愛愛又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這樣自然又純粹的畫面氛圍,吸引了很多喜愛它的粉絲。
左右滑動查看更多
圖片來源:麥子
談起這個插畫形象的靈感來源,是她獨自去阿那亞旅行時一瞬間的靈光閃現。當時正是日落時分,她一個人在海邊行走,靜靜聽著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細沙,潮起潮落間,突然有一種寂寞憂傷的感覺襲來,這樣的情緒讓她感覺有些孤獨,於是突然想到可以在畫面中加入一隻雞賊的小貓陪伴自己。因為麥子本身就很喜歡貓,家裡養了兩隻,所以她就以自己的貓為原型,創作了一幅名為“偷月亮的賊”的系列插畫,畫面裡的小貓,費勁心思想把月亮“偷”下來送給自己,讓她即使在海邊的黑夜裡依然有溫暖的陪伴。
圖片來源:麥子
這原本只是屬於她的一種情緒表達,卻沒想到分享在網絡上之後,這樣溫柔又可愛的想象也打動了很多和她一樣的人。
像這樣的靈感碎片逐漸增加,她所創作的作品也越來越豐富,當她去到大理、泰國、揚州等地時,也一直延續著貓貓的天馬行空之旅。不過她的創作初衷,已經不僅僅是一種自我情緒的抒發,而是希望能夠感染到更多的人,讓他們看到這些畫面之後能感到開心,從中收穫一種治癒。
圖片來源:麥子
這也是數字遊民的生活帶給她創作道路的一些轉變:在自由的探索中,麥子知道了自己更喜歡什麼,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方向,從這樣真實純粹的表達中她收穫了很多創作帶來的愉悅感,這是從前職場生活中體會不到的。
不過如今的她,也遇到了一些瓶頸。在和朋友交流時,她發現自己的表達欲變少了:“除了做一些商業項目,其他時候沒有什麼想畫的感覺,情緒的表達也逐漸趨於雷同,比如開心,很多畫面都表達過了,比如傷心,很多畫面也都已經治癒過了。”
即使如此,她表示依然會步履不停地持續探索,直到把從四處蒐集的靈感碎片,完整拼成一副屬於自己的理想畫面。“也許需要再自由兩年,才能慢慢找到答案。”
不適合上班的我
打算一直“遊”下去
阿凪
“我是不適合上班的體質”,五年內裸辭五次的阿凪這樣形容自己。在她的小紅書簡介裡,TOP2大廠、TOP4地產、跨境電商的行業經歷,讓每個點開她主頁的人都會被她豐富的職業履歷所吸引。
談起這樣評價自己的原因,她解釋道因為在不同行業都打拼過,換了很多份工作,卻始終感覺職場生活不能滿足自己的成長需求。從企業文化到管理方式,再到生活與工作的平衡模式,她認為職場環境一直給自己帶來了很多條條框框的限制。
在這樣心態的影響下,阿凪裸辭了很多次,但是情況都沒有什麼大的突破。終於,在偶然間她遇到了一個重要的改變契機:“當我又一次離職後到雲南旅遊散心,結果在當地接觸到了很多數字遊民,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發現遠程工作竟然可以如此自由,兼顧賺錢的同時可以四處旅居不同的地方,我被他們的生活方式深深吸引,於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們之中的一員。”
圖片來源:阿凪
正式踏上“數字遊牧”之旅後,阿凪做了很多從所未有的嘗試和探索。其中,人文嚮導是令她感覺很新鮮的一次挑戰:“因為我在每個地方旅居,時間一般都比較久,就很喜歡深入當地去探索一些小眾景點,或者嘗試與當地人交流融入他們的生活。比如,我在大理生活時,專門去古鎮拜訪了一位很傳奇的海歸,他放棄綠卡身份久居高山8年鑽研奶酪製作,雖然性格有些孤僻,但高超的手藝在當地村民之中無人不知,我就把這些有趣的人和經歷都記錄下來,發佈在網上,結果吸引到了很多感興趣的朋友,聯繫我希望能給他們在當地做人文嚮導。”
“有別於傳統導遊,互聯網+時代下的人文嚮導需要在社交媒體上持續輸出當地垂類內容,才能建立起個人IP,尋找到目標客戶。”所以阿凪在自己興趣愛好的驅使下,繼續在當地探訪一些有趣的人,收集一些新鮮的見聞,比如大理一些村落的白族老奶奶、山西五臺山上入世修行的師傅,還有傳統扎染房裡傳承手藝的姑娘們,將他們的故事發布在網絡上,就會有一些感興趣的人找上她做人文嚮導,她再根據每個人的需求和喜好,給他們定製小眾的旅遊路線,帶他們體驗當地民俗文化。
圖片來源:阿凪
現在越來越多人認為旅行中的人比風景更有意義為之付費。因為風景會被淡忘,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是更有深度的,甚至有的人在你回家後仍然能保持聯繫。
同時,阿凪也認為這樣作為“溝通橋樑”的工作對她來說受益良多。因為吸引到了很多同頻又有趣的人,他們會幫助她跳出一些侷限自己的思維怪圈。在他們的影響下,阿凪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開朗自信,之前可能還會有些社恐的她,現在很放得開了,甚至可以和朋友們一起把植物穿在身上走T臺秀。
圖片來源:阿凪
如今,阿凪還和數字遊牧旅途中結識的一些朋友一起,在大理開啟了自主創業的“兼職”,她們把當地的一些植物、花朵做成藝術品,售賣到全國各地。
雖然收穫了很多人的喜愛和支持,但是阿凪還是覺得,目前創業期的一些工作好似又禁錮了自己“遊”起來的步伐,在遙遠的將來,她希望在找到一種固定的運營模式之後,能夠重新帶著自己的事業和產品一起繼續“遊”起來,與世界各地的人分享她們的創意,並且她相信這樣的生活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樂趣。
每一位接受我們採訪的朋友都提到,在這場充滿自由與熱愛的數字遊牧之旅中,他們都逐漸找到了更加真實完整的自己。可能這也是他們不斷向外探索的意義,希望每一個嶄新的經歷,都能內化成他們自己的養料,驅使著他們不斷前進,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撰文 隅石
校對 Sissi
排版 Soph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