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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5點,守靈的人被敲門聲驚醒,門一開,街道站滿了人,成千上萬全是方圓幾十裡的鄉親。
人們手裡舉著遺像,胸前戴著白花,像在給自己家人送行。
瀋陽十萬人自發發起聯名,要求她的遺體不被火化,請願的標題是“留住趙麗蓉”。
人們捨不得這個無數次帶給我們歡笑的老太太——趙麗蓉。
倪萍、鞏漢林、陳強陳佩斯父子、牛群、郭達、六小齡童等曲藝界大咖一一到場,跪在遺像前忍不住淚眼。
靈堂外,數十名警衛牢牢把守著秩序,記者們舉著相機,把出入口圍得水洩不通。
我還記得新聞報道了這場葬禮,但我怎麼也沒想到,老太太竟然離開我們23年了。
這些年,我常常回看她的小品,也看了一些關於她的故事,才知道趙麗蓉這一生原來是這樣苦難的一生。
除了她的那些作品,我還想說一件發生在互聯網上的大事——
2020年,在趙麗蓉去世的第二十年,一位自稱是“中國北方人”的微博賬號在網上發表了數次對“南方小漁村”事件的評論。
有網友看出破綻,向他提了個問題,“宮廷玉液酒,下一句是?”
這名網友一下露出了馬腳,根本答不上來,還以自己年紀大了為由搪塞。
眾所周知,這句臺詞出自趙麗蓉的春晚小品《打工奇遇》,全中國不說所有人都看過,也至少大部分都聽過。
所以,趙麗蓉的小品臺詞,是獨屬於中國人自己的“暗號”。
一個境外勢力假扮中國人的網絡間諜,就這麼被告破了。
她歷經過戰亂、時代動盪、失師、失友、喪夫、喪女,一生都在失去,都在苦難中掙扎。
但她卻把苦澀獨自嚥下,再化成歡笑和美好帶給了全國觀眾。
“只有吃過黃連的人,才知道什麼是甜,只有在悲劇中生活過的人,才能創造出笑聲。”
二十世紀初,河北省寶坻縣一個乾旱的小村莊,村民老趙家一貧如洗。四個兒子餓死了三個,只剩一個老大趙秉忠勉強過活。
趙秉忠長到19歲時,老趙借了一斗麥子,用一碗打滷麵給兒子做彩禮,把同村17歲一個姑娘娶進門做兒媳婦。
夫妻倆倒是感情不錯,一連生了7個孩子,誰知好日子過不了多久,北伐戰爭把華北平原搞得一片悽慘,民不聊生。
為了活命,一家人逃難到瀋陽做起了剃頭生意,倒也算安穩下來。
1928年3月11日,第八個孩子“老愛”順利降生。
恰巧評劇班子盛行,趙秉忠靠著精湛的手藝被評劇班子邀去做了化妝師傅,連帶著才一歲半的小女兒,也被當紅名角芙蓉花選做了“彩娃子”抱上臺,一同表演。
可她動來動去,硬是坐不住,還總嬉皮笑臉地要給老師背評劇。
芙蓉花本就喜歡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給她正式起了個名,“將來你比芙蓉花更加美麗,就叫麗蓉”。
生命中的前六十年,趙麗蓉一直在評劇的世界裡摸爬滾打。
苦自是不必說,任何精湛技藝的背後,都是勤奮、痛苦和日復一日的枯燥重複。
1943年,15歲的趙麗蓉剛登臺贏得滿堂彩時,芙蓉花已身患肺結核,病到無法上臺演出。
1946年,國民黨大舉進攻,趙麗蓉不願為其表演,又誓要治好師父,便帶著師父逃到北平,白天唱戲,晚上去工廠做女工賺錢買藥。
直到解放後,國家成立實驗評劇團,趙麗蓉的哥哥趙立喜帶著妹妹一起參軍成了解放軍文藝兵,漂泊的日子才終結。
趙麗蓉內心悲痛,暗暗發誓,“有一天我會成為名角兒,不讓師父失望。”
進入評劇院後,二十出頭的趙麗蓉成了新鳳霞的戲搭子。
彼時坊間流傳著一句話,“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鳳霞”。
原本兩人都是主角,但趙麗蓉自覺對方的扮相和唱腔比她更適合做主演,便主動申請做了彩旦,也就是丑角,也叫醜婆子。
事實證明,她還就適合這個路子。京劇大師荀慧生誇她,“一人千面,當之無愧”。
兩人一起演了《小二黑結婚》《劉巧兒》《花為媒》等等,轟動一時,倒也生出了不少惺惺相惜的情誼。
1954年,在新鳳霞的撮合下,趙麗蓉與知識分子出身的盛強結婚。
婚後一年兒子盛福春降生,兩年後趙麗蓉又懷上了第二個兒子。
然而孩子還在肚子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時代颶風席捲而過,將這個溫暖的小家庭衝得七零八落。
那年深秋,盛強因成分問題被捕,後下放到天津農村。為了不影響妻兒,他寫信要求離婚,趙麗蓉不答應,忍著悲痛獨自拉扯孩子。
誰知兩年後,當她得知丈夫獲准歸家,興奮地睡不著覺時,卻只等來了一場死訊。
原來盛強搬磚時突然猝死,被埋在了荒地裡。留給她的,僅僅是一塊手錶和一件外套。
不久後大哥趙樹成車禍身亡,母親積鬱成疾,腦血栓半身癱瘓,很快離世。
盛家人喜歡這個兒媳婦,勸她嫁給喪妻的小叔子盛弘。為了兒子不改姓,她嫁了。
兩人結婚後,轟轟烈烈的運動開始了,一場場慘劇發生在評劇院裡。
好友新鳳霞、小白玉霜等名角無一倖免,被拷問被毒打,還要被迫刷馬桶。後來,小白玉霜自殺,新鳳霞癱瘓。
趙麗蓉貧農出身,又是配角,雖免於皮肉之苦,卻被命令在旁觀看。
內心擔憂的同時又驚又怕,人迅速老下去,不到四十兩鬢斑白。
而她與盛弘婚後生下的女兒,又因先天大腦發育不健全而全身癱瘓。
趙麗蓉求醫問藥,幾乎花光積蓄,然而這孩子還是在七歲時離世了。
後來一年冬天,趙麗蓉在外工作完回家,看見60歲的丈夫心臟病發躺倒在地,已沒了氣息。
趙麗蓉難以接受,淚已哭幹,“我就想我的一生,怎麼就這樣的命苦,我就在沒人的時候痛哭一通,將我這一生所有積鬱的痛苦,都傾瀉出來。”
然而即便生命裡的苦痛這麼沉重,熒幕前的趙麗蓉卻始終笑臉盈盈,絲毫看不見悲傷。
“不能把自己悲傷的情緒帶給觀眾,這是糊弄觀眾!”——這也是她恪守一生的戲德。
但現在已經無人記得,中國真正意義上第一位國際影后,其實是趙麗蓉。
62歲那年,她出演電影《過年》,真心將一個夾在老伴兒和自私的子女之間的東北老母親演活了,演透了。
這部電影把她送上了大眾電影百花獎和東京國際電影節的雙料“最佳女演員”的寶座。
不過,比起日後在春晚舞臺上的表演,這些也遜色了許多。
我說的不是那一大段一大段耳熟能詳的小品,而是春晚上的兩個鏡頭。
要不是趙麗蓉老師能“演”,當年可是要出演出事故的。
那年她已67歲,被查出骨質疏鬆,膝關節裡有一塊鼠骨,醫生讓她臥床修養,一個月後就能順利手術。
導演為她著想,也勸她別上了,趙麗蓉說,“出現後果我自己負責,和電視臺一點關係沒有,打著封閉抬著我也要演。”
表演中,趙麗蓉忍著腿傷又蹦又跳,rap唱完單膝跪地結束,誰知一下壓到了傷腿,摔了個踉蹌。
她立刻忍著疼裝出假動作,觀眾以為這是她設計好的,底下一片鬨堂大笑。
後來鞏漢林被採訪時才告訴大家,一下臺她腿就瘸了,直接被送醫住院。
第二個鏡頭則是在1996年春晚上的《打工奇遇》裡,趙麗蓉洋洋灑灑四個毛筆字——“貨真價實”。
為了寫好這幾個字,她請書法家寫好一張,然後整日整夜地臨摹,最終才有春晚上的呈現。
牛群評價她,“一個演員讓人喜歡並不難,難的是沒人不喜歡。”
鞏漢林帶她去檢查,查出了肺癌晚期,這一天,距離春晚只有十天。
趙家人商量著,瞞著她把抗癌藥換成了咳嗽藥,但其實趙麗蓉心知肚明自己的身體情況。
在舞臺上唱《我心永恆》時,鞏漢林想去攙扶,趙麗蓉倔強地一把甩開。
生命的最後一個月,趙麗蓉離開了腫瘤醫院,到自己買下的郊外茅草屋裡侍弄花草。
她對兒孫們說,“我要到了老了,可千萬要給我藏起來,這世上沒有趙麗蓉那才好呢,我這形象在人家心目中老是好的形象,老是好的一面,老是特別健康的,一個活潑的趙麗蓉。”
2000年7月17日,72歲的趙麗蓉在病痛中走完了一生,天堂從此也有了笑聲。
她說過,“我就是一個老百姓,要平凡地來,平凡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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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小姐姐谷小歌主理,關注文化、明星、時尚、生活方式,關注這個喧囂世界裡所有不甘平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