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IST
藝術家汪一
對藝術家汪一來說,這十年很顛覆:從紐約回到上海,創作從寫實轉為表現,作品也在拍場上嶄露頭角。在與《時尚芭莎》的對話中,他追溯了這段時間的經歷,並謹慎地梳理著影響他的前輩⸺在繁華的藝術界,“貪心”並不好。而汪一,恰好是選擇自持的那一類。
10月27日,汪一個展“溫和的焦慮”於上海震旦博物館揭幕。今天,時尚芭莎藝術帶你瞭解其創作之路。
01
“自信到第一個學期”
“我就自信到研究生的第一個學期。”汪一說道。此處,他指的是自己對寫實的信賴。在早於2015年的創作中,汪一的畫裡有濃郁的古典氣息,標尺一樣的造型是對此前十數年學畫的總結。
這在當下並不常見,但在汪一這裡卻是必然。從初高中到大學,畫得“準確”是不可逾越的準則,並逐漸為他養成一種“手感”。甚至自上海大學美術學院畢業後,汪一準備考研,想的還是繼續畫寫實。“真是‘中毒’蠻深。”他調侃道。當然,如果當時考研順利,汪一將是另一條路上的藝術家。
向他遞來橄欖枝的是紐約藝術學院(New York Academy of Art)。該校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這意味著在接下來的三年中,他會有無數時光浸淫於西方頂級藝術博物館裡,能切身去看那些古典大師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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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汪一《大南瓜》,布面油畫,150×100cm,2023年
圖2: 汪一《我願意》,布面油畫,200×150cm,2023年
圖3: 汪一《去往林中》,布面油畫,100×80cm,2023年
不過,他的欣喜沒能持續太久。準確地說,汪一在學校的第一學期就“鎩羽而歸”。“你覺得自己基本功是最好的,但禁不住老師問。”——問什麼?“問你為什麼這麼畫。”
面對老師的問題,汪一給不出答案。包括再後來,他在紐約的畫廊裡看到格外“不同”的作品時,又是另一種衝擊。“不知道為何自己在寫實上花了這麼長時間。差別確實大,他們和我之前的思路、方式不一樣,和我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樣,很震撼。”而幾年後,這次挫敗的寓意才慢慢浮現。
BAZAAR:在創作寫實作品的那段時間裡,你心中的榜樣是誰?
汪一:肯定是委拉斯開茲(Velázquez),我臨摹過很多。
BAZAAR:你怎麼看倫勃朗(Rembrandt)和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
汪一:我在大都會看過原作,倫勃朗很有沉澱感。但看多了,整張畫的“油膩感”會比較強,反而想去看看中國畫“清爽”一下。維米爾的都是小件,件數也不多,能多看一會兒。
巴洛克時期的大部分作品都挺“膩”的,以及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他的畫真的有無法超越的感覺,但巨幅還是“油膩”。一開始你肯定會沉浸在裡面,覺得畫得太好了。但就像一直在吃大油的菜,味覺享受,後面身體就會不舒服。所以連同上課時的事,我就開始有點質疑“寫實”,感覺越來越沒道理。
02
汪一《糖果屋》,布面油畫,200×150cm,2022年
如今,汪一的繪畫的確是另一番模樣。自2010年畢業後,他兜兜轉轉去過很多地方,西北、藏區、美國東西海岸,風景是其創作主題之一;2019年,帶著《一個巴黎女子的拉薩歷險記》,汪一再次進藏。沿著文本中的脈絡走,走馬觀花的旅途變得不大一樣。他人經驗的疊加,帶來的是想象空間的拓寬。敘事由此增設。
在新作中,汪一還納入了大量童話故事的片段,畫面色彩瑰麗豐豔,純真的場景中帶有些許“暗黑”。三年不便遠行,其讀物是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格林童話》中的《白雪公主》《小紅帽與大灰狼》——他一邊聽有聲書,一邊等待合適的畫面躍入大腦。最近幾年,汪一一直徘徊在這種趣味中。在其繪畫裡,你總能看到懸置的片段:目光跟隨畫布遊走,故事的繼續難下定論。加之來自萊比錫與後印象派的色彩,觀者或許能為之一振,至少會多做停留——對汪一來說,“耐看”是重要標準。
圖1: 汪一《遊客們》,布面油畫,80×120cm,2021年
圖2: 汪一《雪線》,布面油畫,200×250cm,2018年
圖3: 汪一《對視》,布面油畫,200×150cm,2016年
BAZAAR:你之前的作品與旅途見聞相關,為何現在會選擇表現童話、寓言故事?
汪一:缺乏外部刺激,導致得自己找,我覺得離開敘事的畫面就不太持久。這個主題快結束了,我應該還是會出去走走,切身的體驗會多一點。
BAZAAR:你選的都是小故事,但作品尺幅都不小,出於什麼考慮?
汪一:我畫前會有一張水彩小稿,信用卡大小,所以畫幅會涉及它能撐多大。我試過很多尺寸,有時人物受限,沒法表達表情或敘事中有意思和具體的點,細節會缺失。現在畫得最順的就是2×1.5m或2×2m的大小,正好跟我的工作方式契合——我不希望坐著畫,活動空間小,感覺憋屈。
BAZAAR:現階段想去推進或解決什麼問題?
汪一:我還是想改變“手感”上的習慣,因為很多表達會被準確度框住。這個不解決,就是挺大的瓶頸,趣味性是我一直以來希望做到的。我一直很看重詼諧和幽默,準確就讓它變得冷漠了些,加一些隨機和無序會更好。
BAZAAR:你會把這幾年的創作分為哪些階段?
汪一:之前沒有依靠敘事,純粹是風景的時候,畫面的消耗程度會很快。反而,你閱讀作品,有了文本概念,自由性可能會減少,但畫面的可持續性會長。基本是這樣的變化。但在敘事裡,我還是會留有一定的模糊性和開放性,不“看圖說話”。至少現在,我還蠻樂在其中,沒疲憊。
03
自持的信念
這是汪一顛覆的十年:2010年,他自紐約返滬,在M50創意園中租下一間工作室,一“悶”就是三四年;2015年,機會到來,做藝術開始能夠維持其生存;2020年,汪一入職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在母校做起了老師;去年,他舉辦了自己的第七場個展,作品邁入百萬港元俱樂部。
出於某種考慮,少有藝術家會袒露作品進入市場對自身創作的影響。但在這一點上,汪一極為坦誠:商業介入有效地帶動了其創作狀態;並且,他目前正處於創作的“中場戰事”中,焦慮地等待下一階段的來臨。不過,焦慮、糾結是汪一的常態,這種狀態落在創作上恐怕就是謹慎。以及在對話中,汪一稱自己很“社恐”。
用這種非常當代的詞彙來形容他,總覺得不大恰當,因其身上有一份古典氣質存在。而“社恐”的另一面往往也是超常的專注度。汪一是這樣的人,且不少大藝術家也是這樣的人,比如賈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比如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
>>>滑動查看汪一個展“溫和的焦慮”現場,震旦博物館,2023年
就像在創作外的多數時間裡,汪一專注琢磨著好與壞,畢竟做藝術以及做藝術家,成功道路的標準模糊,有時恐怕更需如履薄冰。比如他曾嘗試過做裝置,跑工廠、找材料、完善工藝,但因不像繪畫需要“親力親為”而及時放棄;再比如,他欣賞喬治·巴塞利茲(Georg Baselitz)對作品的掌控度,羨慕呂克·圖伊斯曼(Luc Tuymans)創作時的不猶豫,但仍清醒斟酌與前人的區別,審慎使用自身的能量。
好在他還在時刻周旋。因為在今天,誘惑遍地,“既要又要”等同於選擇淪陷。而他想在嚴密的藝術史中找到容身之所。這不是自謙,也非宏圖,人們在其身上能夠看到某些潛質。何時前進,如何前進,汪一或許已有考量。
正在展出
展覽:溫和的焦慮
時間:2023.10.27-11.12
地址:震旦博物館
上海市浦東新區陸家嘴富城路9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