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彭于晏，四十而已

NOVEMBER 2023

COVER STORY｜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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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現場的位置在上海靠近蘇州河的園區，周圍擠滿了咖啡館、西餐廳、古董店和招聘了大量年輕人的創業公司，我們的拍攝開始不久，就有不少經過的路人發現了他，面對大家投來的好奇與善意，拍攝間隙的彭于晏也抽空與圍觀的粉絲扯起了家常，平和得像鄰居的聊天。“我也會經常住在上海來著。”他跟我說。

“你們最近忙嗎？吃過午飯了沒有？”彭于晏站在二樓的陽臺問樓下圍觀的人群，“別擠在一起了，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然後我聽到一陣尖叫，一分鐘後，聲音平息，彭于晏又回到房間，我們繼續拍攝。

“疫情之後我多半住在臺北或是在香港工作。工作外的時間我喜歡出去走走，我會去人少的地方爬山，或者跟朋友聚餐。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喜歡滑雪，這幾年我跟朋友一起去了東北、新疆滑雪，今年我一個人去瑞士滑了十幾天，全程只有我自己，因為道路不熟且語言不通，我還迷了路。滑雪時，我每天都會從第一個頂門滑到最後，這條路可以直接滑到酒店，差不多40多分鐘的路程，一路非常美妙。”

除此之外，巴黎、蘇黎世、里斯本都留下了他的腳印：“現代人不是流行city walk嗎，我覺得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在巴黎的時候，我去看展覽，然後跟我的藝術家朋友去他家裡吃飯，他們自己有菜園，採摘後再烹飪成美食。我之前去到了里斯本的一個小村落，據說那裡有外星人存在，當地居民還給我看了他們的石頭陣，我還在想我會不會真的遇到外星人，那可太精彩了。當地有很多友善的留學生，還有其他旅人，我們一起吃當地的好吃的，聊天拍照，真的很開心，你知道嗎？那些天我差不多都是每天要走三到四萬步。”

在里斯本，彭于晏嚐到了一種很好吃的蛋撻，後來他才知道這蛋撻背後的故事。“我們都說葡式蛋撻對吧，這次旅行我們去了一座里斯本的大教堂，非常古老，我才知道幾百年前，就在這座教堂裡的一位修女，製作出了蛋撻，還在隔壁開了世界上第一家蛋撻店，而且這家店現在還在營業，菜單從不外傳，他們的手藝代代相傳，所以店裡只有三四個店員。我吃到那枚蛋撻的時候，就覺得它味道真的很特別，完全不膩，也不會太甜，但入口留香。當你知道這個故事的話，再去吃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在陌生城市甚至是鄉村生活讓彭于晏增添了很多本領，關於生活方式類的居多。“要自己找吃的，你要自己收菜再去烹飪，也要學會自己去修東西，然後幾個人走了幾公里去找醫生，等等。但你完全不會覺得麻煩，不會想很多，這種環境會讓我有一個不一樣的感受，就是活在當下，會覺得這才是生活真實的樣子。”

片場的彭于晏活潑好動也愛笑，只有聊起這些年自己走走停停的腳步時，才看得出來他的理智和清醒。

旅行之於他更像是一個精進和學習的過程，這也觸動了彭于晏內心的更多感受。“你會在旅行當中看到更多新的東西，比如，新食物、新建築、新的藝術品。活在當下會讓人感到很享受。在城市中行走帶給你的最大感受是觸碰到很多之前你沒有了解的事物，所以我總是覺得，旅行會給人一種探索與解密的感受，它甚至會讓你建立一個新的知識的資料庫，很多風土人情或是飲食習慣乍看不懂沒關係，但都是文化。這個東西會長久地留存在我們的腦海中，像一個資料庫一樣留存，總會有用到的那一天，或者也可能時間會讓它沉澱發酵，之後你會發現，哇，當時看到的某個畫面竟然那樣美妙，甚至再也不會遇到了。”

彭于晏說自己的旅行向來是說走就走。他倒有一番自己的見解：“當然要說走就走，等我們人到那個地方你再去制定行程，去問周圍的人，去真的在整座城市走一走。我去每個城市都會在城市裡晨跑，感受一下城市的氣氛。我絕對不會坐車直奔目的地，我會騎自行車，或者坐公共交通工具，儘可能多地去觸摸這座城市。看他們幾點開始給孩子做早餐，送他們去上學；看店家準備開店，看他們騎車準備上班，然後加入他們，你會覺得你與它從陌生漸漸熟絡起來，就像一對朋友。”

不得不說，彭于晏絕對是個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人，他也不願意自己停下來，生怕錯過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最近讓他著迷的是陶藝，不必工作的時候，他把去上陶藝課叫作“上班”，學習得頗為努力。

“製作陶藝的工作室會讓你有靜下心來的感覺，不用去想任何事，只關心怎麼把眼前的工作做好，而且即便是下了課的時間，你在吃飯或是在健身，你的腦子也會不由自主地想這件事。我覺得學一些技能會讓人感到安心，讓自己來一次從零開始。從不懂到懂的過程，是一個很美好的過程。”

說到決心學陶藝，彭于晏說，這也與他的旅行見聞有關。早先是在國外看到展覽館展出瓷器，還有很多陶罐是古埃及的，不少人在購買這類紀念品。彭于晏也被這些精美陶器的設計吸引，甚至蠢蠢欲動，覺得自己也可以試試做一個。“雕塑這東西很有趣，你可以做簡單的設計，只關注線條就行；也可以仔細做一個雕刻或者設計，那就要做好一切細節，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刪繁去冗的過程，和我們的生活一樣。”

很多人都知道彭于晏熱愛運動，我與他聊起這事，他跟我講起了原因。“小時候我有氣喘，大人肯定都希望小孩身體儘快好起來，體質強一點嘛，就送我去學游泳。那時候我就跟我們學籃球和學乒乓球還有其他的幾組同學一起去市區裡比賽，我發現我從小就喜歡學一些新的東西，學的過程中你能感覺到自己進步，自己也會很滿足。運動這件事也是，我會感覺自己在一天天變化，汗流浹背的過程中你會認識新的朋友，所以我覺得也可能是運動精神讓我感覺比較有興趣。”

“運動對我來講也是一種在學習的過程，本能就會很開心，這個過程中也會認識不同的人，運動員的這種精神我很嚮往。拍戲以後接觸更多專業的人的時候，我就會想說他們身上的那種氣質很不一樣，他們應該是通過一種自我訓練的過程才有了現在的樣子，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運動員的精神。我會發現他們每天都在挑戰，除了挑戰自己以外，每天都是在挫折中成長，他們一直是要突破自己，但他們不是一天就可以突破，他們要幾個月或者幾年，他們才會進步一點點，可是進步以後他們可能明天的成績又失敗，他們需要一直不停地在失敗中學會成長，所以他們的內心很強大，我也希望可以這樣。如果每天都設一個目標，那麼做到了的話就會有某種程度的自信了，因為我設定要做的東西我做完了，比如，跑步就跑半小時我做到了，而不是說明天再做，那就會開始習慣去妥協和拖延。這種東西可以是訓練，也不是說一定要讓大家去做這樣的事情，只是說在過程中你還是會有很多大腦產生的多巴胺讓你開心，其實也不一定是要鍛鍊，像旅行的時候騎著車，其實很多事情可以做，那個東西是感官上的東西，因為空氣給你的這種風，吹在臉上的感覺，這種東西是很珍貴的，你在家裡做運動，跟你在外面做運動，或者你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感覺都是不一樣的，我覺得這種吸收養分的過程是很難得的。”

40歲之後，彭于晏的身體和精神都有一些改變，他開始更多地關注自己內心的訴求。

同時，他也會努力嘗試為家人、為整個世界多做一點什麼，不被外界紛紛擾擾的新聞焦慮，而是關注眼前。年紀增長帶給人的變化是沒辦法改變的，能做的也只有享受這個過程。

“我養了三隻狗，但因為有氣喘嘛，所以醫生叮囑說我只能養短毛的寵物。它們也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分子。它們三個性格完全不一樣，像是三個人，但每個人的性格都像是我身上的某一點。”提起寵物，彭于晏又開始滔滔不絕，“我沒有刻意教過它們什麼，或者沒有花很多精力訓練它們，但我說的每句話它們都懂，這讓我很吃驚。”寵物們過生日都是彭于晏親自在張羅，用他的話說是自己過生日都沒有買蛋糕吹蠟燭，但他都給心愛的三隻狗狗安排上了。

拍戲回來，即便是深夜，三隻狗也會等他回家，然後陪伴在他身邊，像是守護者。更多時候，人與動物其實是彼此需要的，動物的善良與忠誠讓他感到幸福，而他的陪伴也讓動物們有更好的生活。

這一年裡，彭于晏覺得不錯的電影是剛看完的《奧本海默》。諾蘭在他眼中是非常偉大的導演，理由是他既在講述角色的人生，又在講述社會對人性的滲透。另一部他看完後念念不忘的電影是《怪物》，彭于晏說，自己會在看完這樣的電影后，久久思索。

我與他聊起了他的最新的大銀幕的作品《潛行》，這是他與演員劉德華和演員林家棟合作的最新電影。也是劉德華選中了彭于晏成為男主角。之前《寒戰》的時候兩個人就有過合作， 但彭于晏還 是異常珍視這一次的合作：“小時候看了很多華仔哥的電影，聽他的唱片，華仔哥就是偶像，小時候受他的影響很大，他影響了幾代人，到現在還是影響很多人。我覺得華仔哥有一種堅忍永不放棄的氣質，雖然現在世界在變，但是看到劉德華先生還在做這些事情，我就覺得還是有人在做美好的事情，大家都過得有好有壞，但是他依然堅持在做他喜愛的工作甚至生活，他的能量一直都在給予他的影迷或歌迷，跟他工作我會看到他的那股能量。看到他對工作的堅持，我會被感染被啟發，我也會感覺到要更努力，不是每一個偶像或者演員都有這種魅力的。很多時候我有不懂的會問他，他都很願意跟我分享，怎麼做動作好看，哪些東西可以試著做，你一下就聽懂他在說什麼，因為他經歷過太多事情，你就會看到有這樣的前輩或者icon，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以再跟華仔哥一起工作是很幸運的，又讓我成長了。”

再一次與偶像合作，彭于晏需要挑戰的是個警察的角色，三個演員在《寒戰》後又湊在了一起。不過彭于晏說，這次他的心態比上一次放鬆一些，劉德華先生和導演給他的空間也更多，他可以大膽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後一起討論，最後選擇效果最好的方式來演繹，自然會效果更好。而且作為三個人中的年輕人，彭于晏在心態上也比拍《寒戰》時輕鬆得多。為了演好《寒戰》裡方興這個角色，彭于晏特地去瞭解了一些相關的專業知識，從而更好地服務劇情，融入角色。

彭于晏說，“比如，我接下來還有個跟古仔哥（指演員古天樂）合作的電影叫作《守闕者》，我又扮演了一個警察，文職警察，當然我很幸運古仔哥願意找我拍戲再合作，而且他現在已經是電影公司的大老闆，他有很多項目，這個項目是他自己很喜歡的，我們也聊了很久了。”

或者說那並不是野心，只是一些每個演員都有的強迫症：希望自己能夠有進步，能夠一直向前走，可以在與更多演員的學習和對戲中精進自 己，塑造一個奕奕放光的角色。眾多行業內的人已經破圈去嘗試成為導演或是製片人，但彭于晏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你知道行業內很多演員還在做一線演員，即便是劉德華先生也還在一直堅持自己做演員啊，所以我還是想，如果我運氣足夠好就讓我多遇到一些好的角色和好的合作者吧，所以完全沒有強迫自己做導演做監製。可能我還是比較懶，還是更希望有閒下來的時間，還要繼續到處走走，畢竟還有那麼多城市沒有去過，還有那麼多種角色沒有體驗到，對不對？”

我請他說一個自己想要嘗試的角色，他想了半天：

在角色裡走走停停，人生卻永不止步。這些年的彭于晏通透了很多，疫情讓他更多地開始懂得了健康的重要性，他也更希望自己把更多的時間投到家庭中。

“所以你看，我的每個角色都不大一樣。《邪不壓正》是講述民國的故事，《翻滾吧！阿信》是運動勵志片，《熱帶往事》可能是一個比較注重氣氛感的電影創作，那《第一爐香》又是文學作品改編。所以我喜歡各種新奇的角色，電影本身也是包羅萬象的，我很喜歡自己能夠接觸不一樣的世界，能夠在不一樣的角色中更好地實現自己，找到自己。”

在40歲的年齡上，彭于晏的叛逆期彷彿還沒有安然度過。在他眼裡，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正在攀登的山。“40歲以後代謝慢了，體力會變弱，但是這是一個過程。這方面我很喜歡研究，幾點吃什 麼幾點鍛鍊，什麼樣的運動適合什麼年紀，這方面我是很愛看的。因為有很多種，有氧、無氧、混氧，在幾點做是最好的，你要達到什麼樣的效果，給你多巴胺或者內啡肽……可能也是因為自己經常拍這種類型的電影，所以我就會需要去了解，也包括斷食法之類的，當然不見得適合每一個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到這兒了，其實我一直都是比較養生的，我在拍戲的時候，這些東西我也一直都在攝取，我會分享給我的家人，特別是疫情之後，我覺得這些東西才是重要的，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分享出去，但我也不想講錯的東西，所以我會更去了解，然後親身體驗一下，再分享給周圍的人。”

“我希望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有好的健康才是最大的財富。我喜歡攀巖，喜歡旅行，我希望可以到處走一走，我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點，當下想做什麼就去做。要想清楚我們為什麼活著，不是說結果怎麼樣，最重要的是從過程中經歷了什麼，體驗到什麼，我覺得正能量和開心的能量很重要，行動力很重要。”

“在做陶或者運動的過程中，包括攀巖、爬山，很多時候是自己跟自己在講話，爬山是一個人，做陶是一個人，攀巖也是一個人，沒有人幫得了你，可是你在做這個東西的時候可以完全沉浸在這個裡面，有時候我也會想太多，我希望自己可以更純粹一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到就去做，其實這還是很難的，需要練習。”

“有時候拍的電影就是沒上，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但我現在沒有那麼在意這些東西，過程更重要，很多時候是環境決定的，很多東西不是你能控制的，但在我這個年紀能夠學到東西，更多地能有這種體驗的機會。其實除了工作以外，帶給你快樂的東西我覺得很重要，跟其他朋友的聯結，跟家人的聯結，哪個更重要，哪個更可以帶來快樂，是我們要思考的事。熱愛自己的工作很好，但工作不代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