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殺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1979年暑假,查灣村放了一場露天電影,《鐵道游擊隊》。

 

村民們早早地佔好了位置。人群裡,有15歲的查海生和他的弟弟們。

 

人們聚精會神地看著。然而,當電影裡出現火車的時候,觀眾席忽然衝出了一道興奮的聲音:


“過幾天我也要去坐火車了。”

 

這道聲音,劃破了當下的寧靜,也劃破了查灣村向來的平靜。

 

查海生是查灣第一個坐火車的人。

 

火車的鐵軌,是一條讓查灣人嚮往不已的道路。因為,它連接著未知的、先進的物質文明世界。

 

15歲的查海生要坐火車去北大上學,這成為查灣的大新聞。

 

大家給他投射一種近似“全村的希望”的目光。

 

但是,10年後,沿著鐵軌回到查灣紮根的,卻是25歲詩人海子的骨灰。

 

▲海子(1964-1989)。圖源:網絡

到北大

在前往北京的火車上,海子是興奮的。

 

他穿著父親縫製的中山裝,拎著母親做的花棉被,隨著火車汽笛響起,向前來送別的父親招招手,以示告別。在興奮中,他甚至沒有聽見父親的叮囑:“到北京就寫信。”

 

此時此刻,這名15歲的少年,看著窗外逐漸陌生的景色,對未來充滿期待。

 

他的期待自然沒有落空。

 

“北大是所名不虛傳的大學,我在這裡生活、學習得很愉快。”(海子家書)

 

▲海子北京留影。圖源:網絡

 

海子就讀的是北京大學法律系。

 

關於這個選擇,與他個人是沒什麼關係的。

 

在考上北大以前,海子其實只是一個單純的學習成績好的孩子。他按部就班地學習,取得優異的成績,接受著來自各方的安排:

 

最開始讀的是理科班,但由於學校考慮到文理學科協調以及高考成績,便把海子改到了文科班。


對此,他只為父親一句“是不是你學習不好才被轉班”的誤解而傷心,並沒有絲毫的抗拒。

 

成為安慶地區文科狀元后,原本是聽從別人的建議報考復旦新聞系,但後來又聽從另一方的建議報考了北大法律系。


不管是哪個選擇,海子都沒有異議。因為他心裡也沒有明確的興趣方向,對未來的一切很模糊。


▲北大法律系七九級二班合影,前排左二為海子。圖源:網絡

 

在離開查灣村以前,海子一直是個這麼“乖”的人。

 

但到北大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20世紀80年代初,處於轉型期的中國,是一個詩意盛行的社會。詩人西川后來回憶說,那時候你不寫詩,真是個傻瓜蛋,全都寫詩。

 

豐富的“朦朧詩”噴薄而出,北島、舒婷、顧城等人的詩歌,改變了過去單純描摹現實的傳統詩歌樣式,轉而把詩歌推向了探求人生的方向。這種在人道主義基礎上建立起的對“人”的關注,與人們內心的渴求是一致的。於是,人人寫詩,尤其是青年。

 

而80年代初的北大,根據海子的好友陳陟雲的回憶,簡直就是詩歌的北大。

 

海子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接觸上詩歌的。

那是他大三的時候,1982年。

 

海子先是看室友劉廣安寫的詩被同學朗讀,受到同學的批評、攻擊以及讚賞,十分羨慕,想著自己的文筆也不賴,於是偷偷地在自己的筆記本里模仿別人,寫下自己的詩作。


直到有一天,劉廣安看到海子的詩作,發現海子寫的詩比自己的好,便把海子推薦了北大最有名的文學社團,五四文學社。


儘管海子最後並沒有加入,但通過文學社認識了許多重要的朋友,又在不斷的交流中,往詩歌的道路越走越深。


▲海子在北大圖書館前留影。圖源:網絡

 

海子與詩歌,是恰到好處的碰撞,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了對方。

 

有人覺得這是一場不幸的相遇,但於海子本人而言,倒也未必。

 

在過去三年的學習生涯中,海子始終專注於閱讀。其一是他瘦小的身材,讓他減少了對體育活動的參與;其二是拮据的經濟條件,讓他不會有過多的娛樂活動。更何況那個年代是如此單純,學習氛圍濃厚。

 

認識駱一禾的時候,駱一禾就曾驚歎於海子涉獵書籍範圍之廣。


而海子因為法律專業的學習,也早早地進入到黑格爾等人的哲學世界中。西川曾回憶過,當年與海子的初次認識,正是海子在談話中提到黑格爾讓他產生了一種盲目的崇拜之情。


▲1989年,西川、駱一禾等人合影。圖源:網絡

 

海子的閱讀積累很深、很廣,這大概也是他體內詩性慢慢覺醒的原因之一。

 

不知不覺,馬上要畢業了,海子決定要留下一些文字紀念作品。於是,在幾位同學的幫助下,海子的第一本油印詩集《小站》誕生了。這本冊子數量不多,只分給了海子的一些詩友,但同學們爭相傳閱,大受震撼。


為此,駱一禾專門在五四文學社為海子搞了一個討論會,讓更多的人認識了海子。

 

我年紀很小

不用向誰告別

有點感傷

我讓自己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然後我出發

背上黃挎包

裝有一本本薄薄的詩集

書名是一個僻靜的小站名

——海子《小站——畢業歌》

 

在畢業這件事上,終於是海子自己做了選擇。

 

1982年秋天,海子在石家莊中級人民法院實習,快結束時,他給父母寫信徵求自己的畢業分配去向意見,一共是三個選擇:安徽省司法廳、南京中級人民法院和中國政法大學。


父母的意見是讓他到安徽省司法廳,因為離家近。而後來,我們都知道海子去了中國政法大學的校刊編輯部。

 

當時他的解釋是,“一開始要求到地方工作,以後想調換大城市就比較麻煩,但從首都北京調往地方城市就相對容易多了”。父母想想也對,就遵從了他的意見。

 

但1989年過年時一次醉酒後,海子吐露說,也許當時的選擇跟實習時的一宗離婚案有關:丈夫出軌,妻子不同意離婚,按照以往的判決不能同意離婚,但由於男方背景強大,最後法院還是判離了。這讓海子感到不滿與困惑,他似乎沒有辦法平衡多年的理論學習和社會實際情況的矛盾。

 

也有的說法是,他捨不得遠離北京的詩歌圈。

 

反正最後,他來到了昌平,中國政法大學的新校區。

 


到昌平

1983年9月12日《中國政法大學校訊》第四版,刊登了海子寫的《寄語新同學》,裡邊說:

 

“年輕的朋友,實現理想,要立足於現實,認清自己的使命,找到奮鬥的支點。”

 

此時的海子,也是一名要好好工作的青年。

 

拿到人生第一筆工資後,海子首先匯給了家人,附上了簡短的兩句話:爸爸媽媽,你們好。已發工資,現寄60元給你們。望保重身體,祝全家安康。

 

這60元整,又讓查灣村不平靜了。按弟弟查曙明的說法,這件事成為了當時純樸的村民教育自己兒女的樣本:“查裁縫的大兒子在北京某大學工作了,吃公糧啦,還給父母匯款了。”

 

家人感到很幸福,於海子而言,似乎也終於做到了一直以來渴望的“爭氣”。

 

但這只是面向查灣村的興奮。

 

實際上,海子的心已慢慢陷入到了詩歌,還有愛情裡。


 ▲海子。圖源:網絡


1984年9月,海子調入政治系哲學教研室工作,平時給學生上關於美學的課程。

 

對於這次變動,海子不見得很興奮,因為這並不是他擅長的:

 

單翅鳥為什麼要飛呢

我為什麼

喝下自己的影子

揪著頭髮作為翅膀

離開

 

也不知天黑了沒有

穿過自己的手掌比穿過別人的牆壁還難

單翅鳥

為什麼要飛呢

——海子《單翅鳥》,1984年9月

 

海子工作後一直在寫詩,也會參與一些詩歌活動。

 

1984年冬天,在學校星塵詩社的一次詩歌朗誦會上,海子在學生的要求下朗讀了自己的詩歌《歷史》。

公元前我們太小 

公元后我們又太老 

沒有誰見過

那一次真正美麗的微笑 


但我還是舉手敲門 

帶來的象形文字 

灑落一地 

——海子《歷史》

朗讀完畢,座位旁的一位女同學主動和他聊起天來。

 

後來,他們戀愛了。

 

這是海子的初戀,一位來自內蒙古的姑娘,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女孩對詩歌頗有興趣,也因此與海子墜入愛河。

 

我曾和你在一起

在黃昏中坐過

在黃色麥田的黃昏

在春天的黃昏

我該對你說些什麼

——海子《給你》

 

但詩意的愛情,很快就遭到了現實的衝擊。

 

大約是寒假,女孩的父母知道這段戀情後,對海子的農民家庭出身表現出鄙夷之情,他們不容許自己的女兒同一個一窮二白的詩人在一起。隨後,女孩開始跟海子有了隔閡,但海子還在默默堅持。

 

在堅持中,他一直經歷著物質壓力的煎熬,他不得不直視自身貧窮的處境。這種目光也許是兇狠的,灼燒得他無處可逃。

 

生於1964年3月24日的海子,作為一個六口之家的長子,一直對飢餓有著不可磨滅的記憶:不論是尚在襁褓就要靠父親央求買到的紅糖“續命”,還是小學後除了讀書就是替家裡幹農活、到生產隊裡賺工分。查灣村一直是貧窮的。

 

物質的匱乏不僅貫穿了他的童年,如今還將繼續貫穿他的一生。


 ▲海子。圖源:網絡

 

兩年後,1986年,這段感情還是永遠地結束了。這次失戀,對海子的打擊極大。


在11月的日記裡,他提到了自殺:

 

兩年來的情感和煩悶的枷鎖,在這兩個星期(尤其是前一個星期)以充分顯露的死神的面貌出現……我坦然地寫下這句話:他死了。我曾以多種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下來了,我——一個更堅強的他活下來了,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強者的尊嚴、幸福和神聖。

 

雖然在日記裡,他說,他將大踏步前進。

 

那只是他大踏步奔向了詩歌。

 

海子曾在食堂裡告訴別人:“我要寫一萬行的長詩歌,把中國神話都寫進去。”

 

不過,他對長詩的探索和執著,又讓他陷入了另一種精神的波動。

 

1987年5月,北京作協舉行西山會議,在會議上,有人羅列海子“搞新浪漫主義”“寫長詩”兩項罪名,這讓海子感到傷心。

 

“我寫長詩總是迫不得已。出於某種巨大的元素對我的召喚。”(海子《辯解》)

 

有人在自己的文章裡說海子,“現在是我的朋友,將來會是我的敵人”。這讓海子傷心得跑到駱一禾那裡哭了一通。詩人臥夫說:“海子的詩人身份處處受到質疑,導致他的詩歌不僅受到冷落,在北京詩歌圈甚至被貶得一無是處,這使他的慣常思維屢受重創。”

 

孤獨是一隻魚筐

是魚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

拉到岸上還是一隻魚筐

孤獨不可言說

——海子《在昌平的孤獨》,1986年

 

在昌平的他,一日比一日孤獨。

 

這種孤獨也有生動一點的說法。

 

某一天,海子走進昌平一家飯館,對老闆說:“我給大家朗誦我的詩,你們能不能給我酒喝?”

 

飯館老闆說:“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別在這兒朗誦。”



到遠方

在昌平總是孤獨。他得想辦法如何繼續扎進詩歌的懷抱裡。

 

1985年,好友西川歷時半年完成了一次長途旅行,穿過了沙漠,穿過了草原,寫下了《在哈爾蓋仰望星空》這首名作。

 

海子看到後,羨慕極了,於是,他決定也要坐火車往西邊走,去見識“實體”。這一次去得並不遠,但讓他開始明白遠行對自己詩歌寫作的重要性。

 

對海子至關重要的,該是後來兩次入川入藏,尤其是西藏。


▲海子出遊。圖源:網絡


1986年暑假,海子乘著火車,從北京直達青海西寧,然後沿著西寧-青海湖-格爾木-拉薩這樣的路線行走,回程時則又繞到了祁連山、嘉峪關、呼和浩特等。

 

這一次遠行,海子如此形容:


“我的夢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結出了幸福的果實,那是我的夢,那是我自己的果實。”

 

這一趟西部之行,開闊了海子的視野和胸襟。12月,他寫下了很多有關西部的詩歌——《北斗七星》《黃金草原》《九月》等。


這些充滿海子獨特生命體驗的遊歷詩,為中國當代詩歌增添了許多亮色。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馬頭 一個叫馬尾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海子《九月》


 

1988年7月,海子第二次往西藏裡跑。


但這一次,他的狀態跟兩年前又大不相同。

 

當時跟海子在西藏文化宮大院碰面的唐曉渡回憶說,海子的目光“不是那種堅定、平和的,而是清澈而迷茫的目光,他看你的時候不會在你的身上聚焦,好像是繞過你看到你的背後。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狀態中”。

在這此遠行中,海子寫下了一首極其著名的詩歌: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海子《日記》,1988年7月

 

裡面的姐姐,應該是他要去拉薩見的因詩歌《我的太陽》名滿天下的女詩人H,他為同時有人找到“太陽”意象而興奮、著迷。


但見面以後,H拒絕了海子。海子又一次遭到了挫敗,多少對他的情緒產生了一些影響。


後來,他在西藏看了天葬,撿了一些佛像帶回北京。

 

從西藏回來後的海子,上課不再對學生談詩了,而是聊佛教的內容,聊他去西藏的見聞,比如一個喇嘛當眾用利刃切開自己的腹部,整理腸子肚子後又縫回去,一滴血都沒流。也聊他氣功的“小周天”練通了,這一點他早在兩年前也給西川展示過。

 

同學們覺得這個老師很神秘,但上課很不有趣,只是拿著書或講義念一段,讓大家記一段。

 

他對第二次西藏之行的亢奮不僅體現在課堂上,也體現在朋友身上。他神采奕奕地對常遠說從西藏“偷”回了一尊練功用的本尊佛像;跟孫理波拿著一本西藏風情大畫冊,一邊翻一邊講。但朋友們都未對這種不尋常的亢奮產生懷疑。


▲海子與孫理波。圖源:網絡

 

這兩年其實還發生了一些事。

 

在初戀離開後,海子又相繼與幾位女性產生了感情,但全都無疾而終。海子需要的感情是什麼樣的?估計他也沒想明白。

 

還有,他的身體也出現了明顯的問題,出現了幻覺、幻聽情況。有的人歸結於海子練的“氣功”,這是80年代人體科學研究(特異功能研究)熱潮中的其中一股。

 

他因詩歌、感情上的不如意愈發地依賴酒精,試過在酒館裡和別人打架。

 

海子的精神狀態,確實越發地不妥了。

 

他的生命從這時開始彷彿按了加速鍵,在迅速消亡。

 

詩人的用腦過度。

 


回查灣

 

1989年春節,海子回了查灣村過年。


他跟父親眉飛色舞地說自己的詩集要出版了,可能有一大筆稿費,父親的回覆是安心工作,不要想著發意外之財。


後邊,他又跟父親提出想辭職,和幾個朋友去海南辦報紙。父親聽了很生氣,嚴詞駁斥了他。


海子對事業的熱情突然被澆滅,心情很低落,先是找母親痛哭了一場,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了二十多天的詩。

 

這段時間,海子已經咳嗽、咯血。

 

這個寒假過得並不愉快。

 

回昌平後,已是1989年3月初,海子給很多朋友寫了信。其中,朋友沈天鴻收到了一封只有六個字的信:


“我還活著你呢。”

 

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後面,3月16日,海子再一次見到了初戀女友,她告訴他,自己已經在深圳結婚,要到美國去了。


聽了這個消息,海子傍晚回家後就突然昏迷。此後,他的幻聽、幻覺變得更加嚴重。

 

3月24日,夜裡,同事們被海子的大叫“我活著沒意義了”吵醒,大家紛紛跑去關心,但他只說了一句:


“不好意思,驚擾您了,剛才做了一個噩夢。”

 

3月25日,清晨,海子帶著《聖經》《瓦爾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選》出門了,穿著整齊,從學院路出發去山海關。


路上見到他的人開玩笑說,海子是不是要相親去了?

 

當天就沒有人再見過他了。


一天後,3月26日,駱一禾和劉廣安接到通知,到山海關見了海子的最後一面。


25歲的海子,悄無聲息地在山海關臥軌自殺了。

據說在身上發現了一封遺書,上面寫著:“我自殺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海子遺書之一。圖源:摘自《海子評傳》


對此,政法大學的處理意見是:查海生患有精神分裂症,屬自殺身亡。按有關規定,補助500元安葬費,補發10個月工資,一次性將此事處理完畢。

 

海子父母在西川和駱一禾的幫助下,料理了後事,隨後帶著海子的骨灰回到查灣村。


但遵循習俗,“提前歸來者”不能立即入葬,只能在一個臨時壘砌的小築體裡等待幾年,方可入土。


對此,詩歌評論家燎原說,這似乎像是對“提前歸來者”的一種關懷——必須有個時限以相互熟悉,最終合抱為一,獲得永恆的安寧。


15歲時,鐵軌將海子從農村帶到城市,從此,體內的詩性慢慢覺醒。後來,他又通過鐵軌實現了一次次遠行。這些遠行,成為了他筆下的流浪: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難:流浪、愛情、生存

我有三種幸福:詩歌、王位、太陽

——《夜色》,1988年

而最後,他又通過鐵軌,迴歸到虛無,迴歸到故鄉的土地。儘管他的詩,已經流傳到無窮的遠方。


他死後,他的詩一直活著。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太陽強烈

水波溫柔

一層層白雲覆蓋著

我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徹底乾淨的黑土塊

——海子《活在珍貴的人間》

尾聲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聽到一首歌《遠行》,覺得這首歌的氣質與海子有些相像。

 

很久以後 我指著同樣的夜空

我說想要去遠行

你笑著 依然不說話看著我

像夏夜的蟬鳴聲

幸好 我不恐懼

我把恐懼給了雲

讓它帶去 無盡的森林

我走向 遙遠神秘的星空

幸好我什麼都不是

我只是微不足道的煙塵

飄蕩在你的身邊

——歌曲《遠行》

 

在歌聲裡,似乎看到了海子一步步走遠。

 

海子的遠行,大概也是乘著風,奔向了他想要探索的無盡黑暗吧。

 

那裡有無限的自由,無盡的可能,無窮的答案。

 

能夠如此熱烈地擁抱黑暗的,大概只有海子一個,也,只能是他一個。

 

1987年11月,海子在人生的第三篇日記中寫道:

 

但黑暗總是永恆,總是充斥我騷亂的內心。它比日子本身更加美麗,是日子的詩歌。創造太陽的人不得不永與黑暗為兄弟,為自己。

 

此前,他一直在寫《太陽·七部書》。

 

對“太陽”的追逐,也許是海子自身生命的一種釋放,而後來醉心與“黑夜”為伍,大概是源於他想要探索所有艱深的、未知的領域。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豐收後荒涼的大地

黑夜從你內部上升

 

你從遠方來,我到遠方去

遙遠的路程經過這裡

天空一無所有

為何給我安慰

 

……

 

黑雨滴一樣的鳥群

從黃昏飛入黑夜

黑夜一無所有

為何給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聲歌唱

大風颳過山崗

上面是無邊的天空

——海子《黑夜的獻詩——獻給黑夜的女兒》,1989年2月

 

我們沒有海子那樣強大的感知力,也沒有他那樣的敏感,我們無需乘風而去。


▲海子。圖源:網絡

 

我們只需要乘著他的闡述,在腦海裡感受那些在遠處召喚我們的東西。

 

猶如海子的家人一般,他們在海子去世後,才開始讀詩,開始瞭解海子的精神世界。


海子的母親操採菊誦讀得最多的,是組詩《給母親》中的一首《雪》:

 

媽媽又坐在家鄉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隻凳子彷彿是我積雪的屋頂

 

她每次都是一字一句反覆誦讀,邊讀邊流淚。正是這種誦讀,讓她感到海子並沒有死,而是,一直活在她的心中。


▲海子母親。圖源:網絡

 

而世上千千萬萬的讀者,也是在年復一年,不斷的誦讀中,感受到海子還活著,聽他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們時常忘記他的忌日,卻總會想起他的詩歌。如同他自己的預言一般:

春天,十個海子全都復活。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順手點個在看讓我知道您在看~

 

 

參考文獻:
海子著,西川編:《海子詩全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
燎原:《海子評傳》,作家出版社,2016年
邊建松:《海子傳:幻象與真相》,河南文藝出版社,2018年
查曙明:《回憶我的哥哥海子》,《江淮文史》,2019年第4期
張後:《有燈不點點蠟燭——訪談詩人臥夫》
紀錄片:《海子:血色天梯》

– END –

作者丨軟癟癟的喵

編輯丨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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