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美娟：珍視的事物最終必將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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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茅崎館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專業人員。”奚美娟說道，“這個年齡段的人不會再去簡單盲目地崇拜一個人。”她想要了解的是小津安二郎的創作環境：究竟是什麼樣的土壤可以讓藝術生長、經歷必需的阻礙，然後慢慢綻開：為什麼某個圍繞著餐桌的普通室內場景和其中一對不鹹不淡的男女，直至今天依然還有生命力？而她又能從這樣的藝術世界中獲取什麼？

奚美娟思考的是文化接近的藝術要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彼此聯結，不是忙於參照，而是從尊重裡觸碰思維真正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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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美娟和杉村春子女士的合影

奚美娟在上世紀70年代末進入上海人民藝術劇院，此後心無旁騖地演了15年戲劇才接觸影視創作。她對戲劇如數家珍，80年代就主演了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和《馴悍記》。“1987年我受邀訪問英國，去那裡觀摩了一個月的莎士比亞。”奚美娟笑道，“莎士比亞的劇作文本只有一套，但每個導演在拿出自己的創作之前，要想好怎麼排演這套同樣的文本。”她沉浸於對這種藝術樣式的探索，幾乎沒有時間用來幹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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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留守女士》舞臺劇照

“如果你喜歡前衛的東西，你真應該回到那個時候去看看。”奚美娟對我說。也正是因為《留守女士》，當時還在中戲唸書的田沁鑫知道了奚美娟，她翹課來看了這部轟動的戲劇，看完以後便想將來一定要和這個女演員合作。不過一直等到2015年，田沁鑫才真正找到奚美娟，邀請她出演《北京法源寺》中的慈禧太后。

話劇《北京法源寺》舞臺劇照

“我尊重田沁鑫這樣的導演，因為合作之前已經經歷太漫長的時間，其間她從來沒有焦慮地找過我，因為我知道她想要等到一部我們兩個人都可以發揮的戲。”奚美娟說道。2015年的排演於是變得相當默契。慈禧太后是奚美娟在影視劇創作中時常遇到的角色，但奚美娟覺得以往自己的那些表演都太“蜻蜓點水”了，田沁鑫邀請奚美娟塑造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慈禧形象：她不是被禁錮於野史中的流俗想象，也不是被時代棄絕的落寞的皇族虛影；她是一位在封建男權社會里執政47年的女性，是革命高潮中被厲聲詰問的主人公，也是遭受雙重背叛的君主和母親。

奚美娟飾演的慈禧在《北京法源寺》中出場了兩次，每次幾乎都採用了大段獨白的方式進行演繹，奚美娟說，這部戲好像痛快而完整地讓這位歷史人物“說了點兒她想說的話”。

話劇《北京法源寺》舞臺劇照

奚美娟重視導演和演員共同的再度創作，也欣賞田沁鑫的較真和努力。《北京法源寺》中慈禧太后甫一出場，便有一段長達六分鐘的獨白，而奚美娟拿到的臺詞則源於真實史料，提取自《曾紀澤出使英法俄國日記》中的文本。田沁鑫省略了曾紀澤在接受慈禧召見時的回話，只保留了慈禧對他的發問，從而編輯成一段不在原來劇本里的、相當具有難度的文言口白。

奚美娟認為這個戲劇想法很好：有力、生動，激發戲劇效果，完美地展現了角色真實的情感動向，而演員無論實際操作起來再不容易也要自己克服。當時的情景是“秋雨綿綿，一天未止”，舞臺變成了百年前的紫禁城養心殿東間，不知道是誰端坐於殿上，詞句在一片震盪的昏黃之中緩緩還魂。有觀眾後來在網絡上評價，說奚美娟的這段表演就像一段詠歎調。

“表演不是‘一言堂’，它本身是一種綜合藝術，如果不根據創作的情勢改變自己，那就太傻了。”奚美娟說，“我不是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演員。”

將戲劇的藝術樣式轉換到影視劇的創作中也是如此，但奚美娟願意自己和導演基於相同的視野範圍，在平行的思維領域裡打磨細節，她保護作為演員的自我意識，也歡迎在外部的刺激下啟動自己的“系統”，這是一種經年累月的控制，關乎專注力和一絲至關重要的衝動，其餘龐雜的事物被阻隔於她的創作之外。

不過歸根結底，奚美娟還是認為一個創作者應該有自己的作品：“我因為作品而走近了你們，因為作品你們和我有了交集，這是一種彼此的關注和發現。”珍視的事物最終必將匯合，在許多因為熱愛而凝結的旅程中，不是要打破什麼，也不是要建立什麼，奚美娟只是說：“我不是來玩票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