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失控

帝國失控

中和四年(884),身在成都的唐僖宗收到了一件來自徐州的禮物。
三個匣子,裡面裝的全是人頭。
幾十天前,黃巢兵敗,逃入狼虎谷,在已經投降唐廷的昔日戰友尚讓所部的追擊之下,陷入絕境。此時,黃巢的外甥林言砍下了黃巢的人頭,可能是為了降唐求官,也可能是受黃巢囑託為其了斷。唐軍得到黃巢首級後,林言、尚讓的利用價值沒有了,他們的腦袋便被借來湊數邀功。

於是乎,三顆人頭輾轉數千裡來到了唐僖宗的面前。這些首級估計已經腐爛了,真假難辨。不過,無論這裡面的人頭是真是假,黃巢都必須死了,只有這樣,這場席捲全國的動盪才能畫上一個句號。


▲黃巢圖源:紀錄片《黃巢起義》
隨著黃巢的人頭來到成都的,還有他生前的姬妾。
唐僖宗質問她們:“汝曹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
為首的一名女子譏諷道:“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
興許是被戳到了痛處,唐僖宗不再多言,下令將這些姬妾當街斬殺。行刑當天,百姓爭相給這些可憐人酒以送行,獨獨為首的那個女子不飲不泣,神色肅穆,無言地等待著屠刀落下。
歷史並不遙遠,一百三十年前的劇本再度上演,唐朝的皇帝丟掉了長安,逃至蜀地,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楊貴妃可以當替罪羊了。為此,進士韋莊作了一首《立春日作》:“九重天子去蒙塵,御柳無情依舊春。如今不關妃妾事,始知辜負馬嵬人。”

756年,安史之亂的大火燒至長安,唐玄宗倉皇出逃,藩鎮割據的時代拉開大幕。885年,黃巢之亂平息,在西川度過驚魂的四年後,唐僖宗開啟了迴歸長安的旅途:好不容易拼湊完整的帝國,又遭到一次毀滅性的打擊,長安城是否還能重現往日巍峨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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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臣的惆悵
在唐僖宗準備重返長安之際,宰相鄭畋卻高興不起來。
大宦官田令孜和鳳翔節度使李昌言聯合向皇帝進言,說鄭畋的壞話,要皇帝卸了他的職。一個是奸佞的宦官,一個跋扈的武夫,文人最討厭的兩種人如今勾結在一起,而鄭畋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他心裡明白,黃巢之亂雖然結束了,但舊有的某些秩序已經崩潰了。文人本該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匡扶王室,成為唐帝國的支柱。可是,這天下已經不是文人的天下,甚至都可能不是皇帝的天下了。
一切都是從安史之亂開始的。帝國被迫將地方的控制權交給節度使,他們截留財稅,主導官員任免,還擁有自己招募的職業軍隊。為了對付不聽話的藩鎮,唐廷不得不設立新的藩鎮用來抗衡;為了對付這群職業軍人,唐廷不得不放棄兵農合一的府兵制,而建立起職業化、世襲的軍人集團。那麼何者為聽話的藩鎮?何者為朝廷的軍隊?便只能仰仗節度使的忠誠了。
會打仗卻不知禮義的武人永遠不值得信任。因此,隨著唐廷權勢的恢復,大部分藩鎮都安穩下來,越來越多的文臣出任節度使。即便百年來叛亂不止,但在875年黃巢起義爆發之時,依然有近一半的文臣在藩帥任上。
有一句古話叫“儒者不知兵”。在讀書人的幻想中,他們是發號施令的獵人,軍人則是聽話的獵犬。他們天真地認為,只要學會兵法便會打仗。可是戰爭不只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不親臨戰陣,就無法與士兵建立人際網絡;不建立人際網絡,就無法培養出聽話的獵犬。

就拿文人心中“出將入相”的典範裴度來說,在淮西之役中,他的作用更多是給武將施加壓力,以及趕走亂指揮的宦官。等到821年河朔三鎮復叛,裴度再次督軍討伐,終因諸將不配合而徒勞無功。


▲裴度圖源:網絡
在所有人都意識到培養私兵的重要性的時候,唯獨文人依舊高高在上,視而不見。黃巢起義直接打破文人的幻想,各地文臣出身的節度使或是被殺,或是狼狽逃亡,只能被動接受藩鎮一個個被武人所佔據的事實。
廣明元年(880),長安被黃巢攻破,身為鳳翔節度使的鄭畋迎來了黃巢派出的勸降使者。他雖有心抗賊,帳下各位將領卻各懷鬼胎。在他被氣暈厥的時候,底下的人已經接受了降表。幸好鄭畋還算有魄力,在人心未定之際,他立馬咬破手指,寫下血書召集眾將,然後與眾將士歃血為盟,修繕城池,準備戰鬥。此外,他拿出錢財招攬還在關中的中央禁軍,一時間,軍心大振。
趁著這個勢頭,鄭畋決定向天下發布檄文,共討黃巢。這一舉動的確引起了各藩鎮對自己所處位置的思考,各路紛紛發兵勤王,收復了長安。
鄭畋的掙扎很能反映文人真實的處境。他幾乎已經竭盡所能:攻心計、縱橫術、收買人心……一番操作下來,只能算是勉強穩定了西北的藩鎮。黃巢很快又殺了回來,關中的局勢並沒有好轉。

鄭畋沒有自己的班底,所有的軍事行動主要由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來完成,從而導致後者野心變大。最後,李昌言煽動士卒作亂,襲擊了鳳翔府城。鄭畋不願部下自相殘殺,便將兵權交給李昌言,當日離城西去,直奔成都。而唐廷只能承認既成事實,允許李昌言佔據鳳翔節度使之位。
所以,鄭畋並不意外李昌言選擇在唐廷回師長安的時候出手中傷於他。鄭畋向唐僖宗稱病請辭,接著說道:“陛下回京必經鳳翔,沿途供應,全都要靠李昌言來保障。臣若以宰相隨駕,必然會讓他心懷不安,還是免去臣的宰相之職吧。”在大勢面前,人就像立在山嶽前一棵孤零零的小草,感受著無力與絕望。

黃巢起義之後,與其說是節度使侵奪了唐廷的權力,不如說是唐朝必須依賴這些跋扈的節度使才能生存下去。於是,唐僖宗答應了鄭畋留在成都養病的請求。


▲唐僖宗像圖源:網絡

不掌私兵的文臣藩帥被驅逐出了歷史的舞臺,這片江山,已經是職業軍人的天下了。

宦官的心思


相比起文人的敗退,宦官深知軍隊必須緊握在手的道理。

中唐以來,宦官掌控了唐朝的中央禁軍——神策軍,並藉此挑戰士人的權威,甚至干預皇帝的廢立。黃巢攻入關中之時,神策軍駐守潼關。不過,此時的神策軍已被腐蝕乾淨,大多是走後門進來的紈絝之輩,看見兇惡的流民,連武器都拿不穩。為了保住小命,他們只能僱傭貧農代替出征,這樣一支軍隊還有什麼戰鬥力?潼關很快不保,唐僖宗被迫出逃蜀地。
但是,宦官之中還是有善於統兵之人,比如常年在藩鎮擔任監軍的楊復光。
如果說鄭畋之功是使唐朝獲得喘息的機會,那麼,挽狂瀾於既倒的人便是楊復光。黃巢之亂時,他利用監軍的身份和唐廷尚有的號召力,取得了當時中原最具戰鬥力的一支軍隊——忠武軍的控制權,並在正面對決中擊敗了黃巢的大將朱溫。
擁有軍隊,才擁有話語權,才能與藩鎮合作而不成為他們的附庸。楊復光憑藉戰績誘降了朱溫,又靠著與沙陀部落的友誼徵召了李克用。一方面折損了黃巢的軍力,另一方面引進了強力的外援。史載:“諸軍皆畏賊,莫敢進。及克用軍至,賊憚之曰‘鴉軍至矣,當避其鋒’。”沙陀騎兵所向披靡,打得黃巢軍節節敗退,最後收復了長安。可以說,唐朝能夠擊敗黃巢,楊復光居功至偉。
中和三年(883)七月,楊復光病死河中,沒能親眼看到黃巢的末路。不過,他給後來的宦官留下了非常豐富的遺產:一支強大的忠武軍,還有一條新的思路——既然神策軍基本已經廢了,不如直接向藩鎮滲透,獲得軍權。
遺產的繼承人之一是楊復光的弟弟楊復恭。忠武軍中有非常多楊復光的養子,這些握有實權的將軍自然站在楊復恭這邊。

遺產的另一個繼承人則是楊氏兄弟的死對頭——田令孜。相比於“世為權家”的楊氏兄弟,田令孜一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馬坊使,靠著唐僖宗的信任,才躍升為宦官集團的領袖。一個是新起的暴發戶,一個是盤踞政壇百餘年的宦官世家,兩者之間的衝突不可避免。


▲田令孜圖源:影視劇照
楊復光去世後,田令孜立即抓住機會反擊。他先將楊復恭貶為飛龍使,接著又去挖楊家的牆角,將忠武軍的王建、韓建等人收為養子。最後,田令孜重建了神策軍。

兩方的軍備競賽在某種程度上壯大了唐廷的力量。唐僖宗回到長安之後,宦官們扶持自己人出任藩帥,可以稱其為“宦官系武人”。這些人與宦官的關係往往非常親密,或為宦官之養子,或與宦官有真正的血緣關係,或者早年與宦官共同生活過很長時間。他們利用宦官的權勢穩固自己的勢力,然後掌握軍隊聲援朝中的宦官。


▲兩大宦官及其關係親密的武人圖源:胡耀飛《黃巢起義對晚唐藩鎮格局的影響》

這是一個三贏的局面:宦官得到藩帥的軍事支持,藩帥倚靠宦官進行統治,而唐朝則藉此延續國祚。
宦官們的心思非常精巧,用私人關係和朝中權勢這兩條線來捆綁藩鎮。但反過來,這也是藩鎮控制宦官的兩條線。一切都要靠實力說話。楊氏的藩帥大都實力不強,必須依賴楊復恭;而田令孜的養子們個個強勢,他自己反倒成了附庸。
光啟元年(885),田令孜向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索要其治下的鹽業管理權,這一下犯了大忌。王重榮聯合李克用進逼京城,朝廷的禁軍又一次恥辱地戰敗了。
田令孜攜唐僖宗先後逃往鳳翔、寶雞。他自知不為天下所容,於是推薦楊復恭為左神策軍中尉、觀軍容使,自己做甩手掌櫃跑到西川投奔自己的兄弟陳敬瑄。
唐僖宗在長安的龍椅還沒有坐熱,就又一次被驅趕離京,天下已經對這個無能的皇帝絕望了。邠寧節度使朱玫趁機立襄王為帝,僖宗的合法性遭到了巨大的挑戰,處境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僖宗可引以為援者,竟然只剩下剛剛進攻長安的王重榮和李克用。
於是乎,與這兩位跋扈的藩帥有舊誼的楊復恭成了救世主。當年,李克用二人和楊氏兄弟合作大破黃巢軍,結下了相當牢靠的利益關係。如果說唐廷之中還有他們值得信任的代言人的話,非楊復恭莫屬。
在楊復恭的斡旋下,李克用和王重榮欣然領命,立馬獻布十萬匹,還表示願意率兵平叛以自贖其罪。兩位節度使刀鋒一轉,殺得叛軍節節敗退,輕鬆平定了襄王之亂。由此可見,無論是財力還是軍力,唐廷都不如地方的強藩了。
亂平之後,楊復恭內掌禁軍,外有楊姓藩帥為援,又與王重榮、李克用保持密切聯繫,已經成為唐末中央的一根支柱。
兩個強人

黃巢之亂後,武人勢力重新崛起,文臣與宦官相互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中和年間,地方掀起了一陣獨立的狂潮,許多藩鎮自己推舉出節度使和刺史,而唐廷能做的只有承認他們的地位。
這時候,地方崛起了兩個非典型的藩帥,一個是朱溫,另一個是李克用。他們成為唐廷最後的救命稻草。
朱溫本是平民出身,後來加入了黃巢的隊伍,卻在關鍵時刻投降了唐朝,還得到了“全忠”的賜名。在藩鎮的獨立潮之中,朱溫是先有朝廷詔命,然後赴任宣武節度使,而其他節度使卻是先驅逐前任,然後逼迫朝廷認可。因此,朱溫與朝廷的關係是相對正常的。
李克用則是沙陀貴族,幫助過唐廷,也造過反,後來把沙陀經營數十年的代北之地給丟了。要不是黃巢攻入長安,他估計很難有翻身的機會。由於沙陀騎兵的神勇以及收復長安的功勞,李克用獲得了河東節度使的職位。

唐廷任命這兩人為節度使本是無奈之舉,但至少他們二人是唐廷授權任命的“自己人”。在二人的聯手之下,逃出長安的黃巢再次被擊敗。唐廷看到了一絲曙光,它似乎能夠藉助這二人的力量恢復昔日的權威。


▲晚唐藩鎮圖圖源:最愛歷史
然而勝利是短暫的,隨即,一場爭吵便在兩位節度使之間爆發。
中和四年(884),李克用率兵援助朱溫,共擊黃巢,兩人相聚汴州。雖然二人是對付黃巢的盟友,卻相互忌憚。作為東道主,朱溫犒勞遠道而來的李克用,卻不想讓他的騎兵進城,兩人的矛盾一開始就埋下了。
當晚的宴席十分盛大,美酒、聲樂、饌食應有盡有。李克用喝酒之後,全無顧忌,他以李唐宗屬和忠臣自居,對朱溫從賊的經歷多有謾罵。朱溫也不是一個忍氣吞聲之人,怒火攻心之下,決定除掉李克用。
酒席散後,李克用醉倒,不省人事。朱溫派兵攻打李克用入住的驛站,放火燒房。幸虧李克用的親衛武力超群,射殺數十人,擋住了攻勢。僕人熄滅蠟燭,將李克用藏在床下,用水潑醒李克用並告訴他事態。李克用頓時驚醒,拿起弓箭,開始反擊。
火勢越來越大,煙霧瀰漫,突圍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就在這時,天降雷電,一場大雨澆息了烈火。李克用趁機突圍而出,藉著閃電的光亮,用繩索越過城牆,可是自己的三百多親衛全都死於朱溫之手。
這就是改變此後歷史走勢的“上源驛事件”。
對朱溫來說,這次刺殺除了報羞辱之仇外,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那就是楊彥洪之死。楊彥洪是朱溫入汴之前的宣武軍舊將,朱溫要掌控宣武軍,必須要除掉舊有勢力的重要人物。《資治通鑑》載,楊彥洪對朱溫建議道:“胡人急則乘馬,見乘馬則射之。”結果,他自己在雨中騎馬奔走,被朱溫一箭射殺,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李克用逃出之後,對上源驛事件一直耿耿於懷。此次南下圍剿黃巢,未見兵將有重大損失,倒是因自己的疏忽,三百餘人折損於汴州城中。李克用想要反攻汴州,他的妻子劉夫人不同意:“你為國家討賊,雖朱溫謀害於你,朝廷自有公論。如果反擊攻城,那麼是非曲直就說不清楚了。不如還軍晉陽,將此事告訴朝廷。”
以李克用當時隨身的兵力,要在汴州城下與朱溫交戰,勝算極小。因此,他決定回到藩鎮,徐圖進取。回到河東後,李克用八次向朝廷上表,痛訴自己破黃巢有大功而被朱溫背刺,要求朝廷同意他率兵討伐朱溫。言辭懇懇,盡是委屈,像一個怨婦。
當然,李克用是一個聰明人,他並非真的想要在此時與朱溫決戰,委屈的姿態更多是為了獲得朝野的同情,以及維護其朝廷忠臣的形象。

▲李克用圖源:網絡
朝廷中興的希望破滅了。河南與河東地區因這次對抗而分離,沒有再進行合作。唐廷夾在兩個極具實力的藩帥之間,只能尋求姑息和解,於是想出一個不倫不類的解決辦法:給李克用升職,但不追究朱溫。
朝廷的軟弱和無能被所有藩鎮看在眼裡,天子的威望跌進了谷底,既然皇帝不能主持公道,那麼,各藩鎮間只能用武力來解決紛爭。
上源驛事件後,李克用視朱溫為其最大的仇敵,其仇怨之深,窮二人之一生都未能化解。二人在各自的地盤上擴張勢力,聚斂財富,並相互抗衡,由此建立了兩個權力中心。此後四十餘年,整個北方中國發生的歷史幾乎都直接或間接與二人的仇怨相關。

汴晉之爭

華夏大地彷彿回到了東周列國時期,唐朝在關中苟延殘喘,勉強維持著天下共主的體面,但實際上以“強藩”為中心的格局逐漸成形。

河東為李克用把持,鳳翔周邊為李茂貞的天下,淮南為楊行密佔據,兩浙地區由錢鏐控制,王建據蜀中以自固,河南諸鎮則是朱溫集團的勢力範圍。藩鎮之間的吞併已成常態,其中最具侵略性的就是朱溫和李克用,兩者之間的宿怨也讓整個中國北方戰火不斷,史稱“汴晉之爭”。


▲汴晉爭霸示意圖圖源:最愛歷史
我們知道,藩帥必須要依靠帳下的世襲軍人,而這些軍人有一個特點:他們在反抗外來勢力(包括中央)的時候非常兇悍,卻不喜外出作戰、擴張地盤。朱李二人的強勢,不僅毀了唐朝的中興之夢,更是讓那些割據的藩鎮坐立難安,依附還是反抗,它們必須要做出選擇。

河朔三鎮之一的魏博鎮,從安史之亂後就是武人把持的藩鎮,有著非常悠久的自治傳統。這裡的軍人自利且保守,靠著封賞過日子,如果藩帥不能帶給他們足夠的經濟利益,那麼改易主帥便是常有之事。當時流傳這樣一個說法:“長安天子,魏博牙軍。”正是這種自利的性格,也使得魏博鎮只能稱霸一隅,而無力走出河朔、爭奪天下。


▲刺客聶隱孃的故事背景就發生在魏博鎮圖源:影視劇照
偏偏魏博鎮地處河北,就在朱溫和李克用勢力的旁邊,在兩位強人的拉扯之下,分裂已久的河北諸鎮似乎慢慢融入到統一的大勢之中。
文德元年(888),魏博鎮內亂,藩帥與牙軍相爭,一個默默無聞的軍校羅弘信被推舉出來充當牙軍的代表。當時,朱溫正想著如何將河北地區納入勢力範圍,以對抗李克用。他手握精兵,算得上是左右戰局的勝負手,朱溫先站在藩帥這邊,大破牙軍,後來又與另一邊的羅弘信達成協議,以退軍換取財富與友誼。在汴軍的支持下,羅弘信成為魏博的藩帥。在這場政變中,外來的勢力第一次成為左右魏博歷史走向的關鍵因素。
896年,朱溫征討山東,李克用為了阻止河南勢力坐大,派遣大將李存信率師支援,假道於魏博。可是李存信御軍不力,士兵劫掠鄉里,引來了羅弘信的不滿。朱溫趁機寫信給羅弘信:“李克用志在吞併河朔,他回師之日,就是魏博遭難之日。”羅弘信慌了,立馬出師三萬攻打李存信,將其逐出魏博。
李克用自然也想插手魏博,於是大舉進攻魏博,敗殺一萬餘魏博軍,攻下多座城池。汴晉雙方在魏博大打出手,朱溫部將葛從周在此戰中大放光彩,幾乎全殲晉軍,李克用本人差點被俘,其子李落落也落在敵人手裡。
晉方想向朱溫贖回李落落,朱溫卻想出了一條毒計。朱溫將李落落交給羅弘信,並讓羅弘信殺了他,其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藉此完全破壞羅弘信與李克用的關係,使之從此完全倒向自己這一邊。此後,魏博鎮成了朱溫的附屬藩鎮。
汴晉相爭的大部分時間裡,晉方都處於劣勢。901年,朱溫的軍隊更是深入到河東腹地,晉陽周圍的城池都被汴軍佔領,李克用處在四面楚歌之中,史載“孤城無援,師旅敗亡,武皇(李克用)晝夜登城,憂不惶食”。好在汴軍糧草不繼而不能久戰,才得以保住晉陽。
不過,朱溫通往最高權力的路途很是艱難,幾乎沒有戲劇性的勝利。河南處於四戰之地,沒有任何安寧的邊界,他必須在各個方向上和不同的對手進行拉鋸戰。因此,為了尋求解決之法,他曾三次用兵淮南,以期獲得江南的財富,再通過河南道內的通濟渠將這些財富運往前線。可惜三次舉兵都失敗了,朱溫的勢力被阻絕於揚州之外。
這樣,朱溫集團最終只是一個侷限於河南道及周邊地區的地方軍事集團,四面鄰敵,財源緊張,後勁不足。


皇帝的縱橫術

雖然汴晉爭霸中,朱溫處於上風,但是他並沒有強大到可以擊敗所有敵人。藩鎮之間勾心鬥角,相互猜忌,沒有誰會坐視其他勢力的獨大。因為藩鎮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唐廷反倒又一次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888年,唐昭宗即位,他決心要振作唐廷,實現中興。


▲唐昭宗圖源:網絡

擺在他面前的第一個障礙就是楊復恭。這個大宦官掌握禁軍,又與藩鎮交好,幾乎把持了朝政。890年,有人上表請求討伐李克用,朱溫亦上書附和,可是朝中大臣大都不同意,昭宗為了抑制楊復恭的權勢,不計後果地同意討伐李克用。最終遭致失敗。

後來,昭宗採取內部分化的辦法,扶持楊復恭的假子楊守立(後賜姓名為李順節)掌握禁軍。宦官養軍人為子,是其擴大權勢的一種手段,楊氏兄弟之所以能頻立大功,假子的作用不可忽視。但“假父子皆以利合”,一旦二者利益發生衝突,掌握兵權的軍人假子勢必成為宦官的威脅。李順節對楊復恭知之甚深,使得皇帝逐漸取得上風。

昭宗順勢下詔讓楊復恭致仕。這種奪權的方式比較溫和,並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而楊復恭也自知四面皆敵,雖然怨懟,但是不得不接受現實。

就在這時,有人誣告楊復恭謀反,昭宗不加查證,立刻派遣李順節率領禁軍前去討伐。楊復恭本就心懷不滿,又被人誣告,索性就反了,帶走了一部分禁軍,投奔山南西道的節度使楊守亮。

可是,昭宗剛爬出龍潭,又掉入了虎穴。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見唐廷禁軍孱弱,決定藉機擴大地盤,以討賊為名請求出兵。昭宗這時才驚覺:“如果李茂貞得了山南,還有誰可以制約他?”他立馬下旨要求和解,可是已經控制不住局勢,李茂貞不聽勸阻依然出兵,楊復恭等人一敗再敗,最後被殺。

至此,楊氏兄弟扶持的藩帥被吞併,而田令孜的養子們紛紛走上了擴張和割據之路。宦官集團借藩鎮重掌軍權的計劃全部失敗。

楊復恭雖然專權跋扈,但他畢竟還是風雨飄搖的唐王朝的支持者。有他在,唐廷起碼還可以維繫在關中地區的統治。經此一事,支撐唐王朝的禁軍大損,山南西道沒了,巴蜀的財賦來源也已經斷絕。唐朝已經沒有可以維繫自身獨立的資本了。

李茂貞則以鳳翔為核心,坐擁關中四塞之地,勢力範圍擴及河西與山南,遂萌生了“問鼎之志”。昭宗想要將其驅逐出鳳翔,李茂貞上表拒絕,顯示出他對唐廷的蔑視:“陛下貴為萬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極九州,不能戮復恭之一豎。”表中還威脅道:“我怕將來軍情有變,軍隊難以控制,只會使百姓遭難。到時陛下車駕遠行,又到哪裡去避難呢!”

昭宗氣極,召來宰相杜讓能商議遏制李茂貞。杜讓能對唐昭宗進言:“李茂貞勢力強大,現在我們無力應對,況且鳳翔又離京城這麼近,萬一出兵失利就無法收拾殘局了,到時候即使像當初漢景帝那樣誅殺晁錯向諸侯謝罪也來不及了。”但是唐昭宗只覺得羞辱,根本聽不進去:“朕不能坐視凌辱,卿只要為朕調兵輸餉,成敗與卿無干!”

唐廷出兵討伐,又是一場大敗。李茂貞兵臨長安興師問罪,要求昭宗殺死宰相。杜讓能自知必死,於是對昭宗說:“臣請歸死以紓難。”昭宗流淚答應道:“與卿決矣!”隨後賜死了杜讓能。

看到反抗藩鎮的下場之後,朝中的宦官和大臣開始向節度使們靠近,成為地方勢力把持朝政的工具人。

李茂貞的強勢讓時局發生了變化,北方已是三足鼎立之勢——河南朱溫、河東李克用、秦岐李茂貞。唐昭宗開始嘗試用縱橫術來獲得新的平衡,然而他忘了,朝廷已經不是下棋的人了。

895年,李茂貞再次發兵長安,昭宗本想逃往河東,尋求李克用的庇護,卻被鎮國軍節度使韓建攔住,活生生囚禁了三年。

這時,朱溫奪取了洛陽,準備迎聖駕於東都,對所有人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就算昭宗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也絕不能讓朱溫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機會。李克用和李茂貞立馬結盟,要求韓建將皇帝送回長安,使其遠離朱溫的軍隊。

就這樣,唐昭宗又回到了長安。他的未來仍然是飄渺不定的:去洛陽,還是留在長安。兩瓶都是毒藥,可是他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力。

事實證明,一顆棋子再有想法,也不過被人主宰的命運。


鳳翔之戰


在唐朝的最後時刻,大臣與宦官之爭再度出現了。他們都沒有自己的軍隊,只能藉助外力。宦官爭取的藩帥是李克用和李茂貞,文官則倒向了朱溫。

在朱溫的支持下,宰相崔胤權勢滔天,拔除了一個又一個政敵。而宦官在光化三年(900)醞釀了一次反擊,廢唐昭宗為太上皇,立太子李裕為帝。即便如此,宦官依然不敢對崔胤動手,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次年,崔胤重新掌權,迎請昭宗復位,密謀盡誅宦官。宦官們不甘心失去權柄,又擔心遭到誅殺,於是立馬聯繫了李茂貞。

皇帝爭奪戰開始了。

朱溫從大梁出兵,準備迎駕東都。宦官聞訊,焚燬長安宮室,劫持昭宗前去鳳翔。汴軍很快兵臨鳳翔城下,鳳翔方面堅守不戰,崔胤則率領百官和京城百姓盡數遷往河南。昭宗立馬賜朱全忠姓李,使其與李茂貞為兄弟,可是朱溫果斷拒絕。朱溫的“全忠”之名雖然一直用到他稱帝,但是此時國姓的恩賜已經不足以讓他感動。

這時候,李茂貞的盟友李克用介入了戰局。他派兵進逼晉、絳二州,朱溫立刻折返迎擊,最後取得大勝,反攻至晉陽。幸好李克用的養子神勇非凡,李嗣昭、李嗣源等將帶著敢死隊夜襲敵營,才算解除晉陽之圍。但是晉軍終究無力入關爭奪皇帝。

解除河東的威脅之後,朱溫再次入關。李茂貞無奈只能迎擊,依舊是勝少負多,於是繼續龜縮在城內,堅壁不出。這一策略很快奏效,汴軍長期在關中作戰,導致後方統治不穩,又逢陰雨連綿,疫病在軍營中肆虐,朱溫召集眾將準備退兵。

其部下高季興立馬勸道:“天下的豪傑們關注此事已經一年了,我們不應倉促撤兵,而且敵軍和我們一樣疲憊,城破就在旦夕之間。大王擔心的只是敵方總是閉門不出,以消耗我們的給養和士氣。這不難對付,我有辦法可以將敵人引出來。”高季興招募勇士,前去鳳翔城下,大聲喊話:“宣武軍就要東撤啦!”李茂貞沒有細想,只道是汴軍久戰疲憊,於是開門追擊。

埋伏好的汴軍見狀殺出,岐軍不堪一擊,最後“十不存三四”。李茂貞自然垂頭喪氣,只能與朱溫議和。自古以來,有心挾天子成霸業者不少,然而成者少而敗者多。究其原因,天子既然被挾,便已是作用不大,諸侯並不唯被挾天子之命是從,一切要以實力說話。

談判桌的利益終究還是要從戰場上取得。雖然雙方使者往來,唇槍舌戰,但是鳳翔城外的戰鬥卻不曾停止。攻城者斥守城軍為“劫天子賊”,守城軍詬罵攻城者為“奪天子賊”。

入冬以後,鳳翔持續降雪,城中凍死者不可勝數,城內已經有亡命之徒獵殺活人獲取人肉,一斤值一百錢,而狗肉卻值五百。昭宗也不得不典賣御衣換取錢財,以維持性命。當李茂貞看到汴軍開始砍伐城外的草木時,便下定決心投降了,他知道朱溫不會撤軍,哪怕將昭宗困死也在所不惜。

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李茂貞將一切罪責推給宦官,斬殺宦官七十餘人獻給朱溫。昭宗的車駕在汴軍的護送之下,緩緩駛出鳳翔。

鳳翔之戰,獲利最大的自然是朱溫。他獲賜“迴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稱號,並被命為諸道兵馬副元帥,進爵梁王。聲威大振,無人可與之匹敵。最慘的則是宦官,昭宗回到長安的第二天,全城搜捕宦官七百餘人,這個控制唐代政壇百餘年的群體被打入歷史的塵埃中,宦官干政典兵的時代結束了
▲朱溫像圖源:網絡


不久,李茂貞捲土重來,朱溫感到長安還是離自己的大本營太遠,於是加緊了遷都的步伐。

天覆四年(904)正月,長安的百姓被士兵驅趕著離開他們的家園,沿途都是哭聲。他們的身後是一片廢墟,汴軍拆毀了大量長安宮室與民間房屋,取其木材,沿河而下。

皇帝的車駕雖然浩浩蕩蕩,但他已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宦官沒了,宰相崔胤也因為想要重建禁軍被殺,身邊的侍衛全都是朱溫的人。這是昭宗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離開長安。長安作為一個政治中心的時代就此終結。

昭宗路過華州之時,看著夾道高呼萬歲的百姓,只能自嘲道:“勿呼萬歲,朕不復為汝主矣!”


建設新秩序


挾持唐昭宗到洛陽後,朱溫該考慮的就是以何種方式結束唐王朝和建立新王朝。

第一件事是掃除任何阻礙其稱帝的障礙。

當時,河東的李克用、關中的李茂貞、西川的王建等人聯盟舉義,以興復唐朝為辭,在河南邊界蠢蠢欲動。對於朱溫來講,遷都的戰略意義遠遠大於“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象徵王朝政治中心的首都在地理方位上臨近大梁,昭宗便再無利用價值。

天祐元年(904)八月十一日夜晚,朱溫的部下朱友恭等人在得到默許後,以奏事為名,率兵進入內宮,刺殺了昭宗。朱溫見皇帝被殺,還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痛哭流涕道:“奴輩負我,使我受惡名於萬代!”隨後,他處死了朱友恭等人,以塞天下人之口。

但是,組織弒君事件的樞密使蔣玄暉卻活了下來。在昭宗被弒不久,蔣玄暉縊殺昭宗諸位皇子於洛苑九曲池。

沒過多久,朱溫將裴樞等三十餘位大臣誅殺於白馬驛。謀士李振是個屢試科舉而不中的落魄文士,最恨這些以清流自居的士大夫,他對朱溫說:“此清流輩,宜投入黃河,永為濁流。”朱溫大笑,將那些士大夫的屍體投入了黃河。

後世,王夫之評價道:“這些被殺的人,難道都是以身殉國者嗎?大都是在朱溫手下求生卻不得要領的人。”李唐之將喪,當時朝廷內外都已看得很清楚,所有人都在坐等強人取李唐天下而代之。

▲朱溫派兵誅殺朝臣圖源:紀錄片截圖

自作聰明的蔣玄暉想要勸進,組織了一次禪讓,沒想到拍錯了馬屁,被朱溫拒絕,還丟了人頭。

在這個“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時代,秩序都是靠人頭和鮮血換取的。朱溫對於王朝合法性這件事似乎也並不太在意,他曾說:“借使我不受九錫,豈不能作天子邪?”言語之中,盡是對神器的蔑視。

第二件事就是如何建設新的秩序。這件事,朱溫很早就開始做了。

朱溫集團的結構是一種藩鎮體制,節度使掌管大權,武人分享權力。隨著朱溫勢力的擴張,他不可能擔任所有地區的節度使,也不可能親自指揮每一場戰役。那麼,老問題又來了,朱溫不在的地方,要如何維繫主與臣、長官和下屬的關係呢?

常見的辦法是收養義子。收養者通過建立收養關係,與養子形成一種更加親密的關係,從而結成緊密的政治軍事集團。唐末以來這種風氣非常盛行。李克用就有十個假子,個個都是戰功卓著的大將,甚至還專門有一支“義兒軍”。朱溫也有不少養子,比如朱友文、朱友謙、朱友恭等,他們或為禁軍大將,或為節度使,有的還封了王。

然而這種關係並不牢固,養子的忠心就如同泡沫,輕輕一戳就破。朱溫的地盤雖大,其實就是一個鬆散的靠親密關係勾連的藩鎮聯合體,稍有不慎,便會土崩瓦解。集權,勢在必行

朱溫借鑑了唐王朝的實踐。唐廷能夠對付藩鎮,主要靠的是兩招。一招是分權,將一個大的藩鎮分割成許多小藩鎮,化大為小。第二招是把持財源。對唐朝來說,控制東南便是控制了財源。而朱溫則將境內的鹽鐵行業緊緊握在手中,通過財政控制軍人的封賞和軍隊的後勤,從而使武人聽話。

朱溫還採用了一種恐怖的馭下之術。汴軍的軍紀非常之嚴苛,如果長官在戰時被殺,那麼他的部下都要被屠戮,因此汴軍將士有很多逃兵。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朱溫給士兵刺面,只要士兵敢逃,一旦發現就會被緝拿回軍營處死。即便對於位高權重者,朱溫也絲毫不手軟,稍微有小過便刑罰加身,使得諸將畏懼。

最後,他努力提高州刺史的權力,讓他們敢於對抗節度使,並只聽命於中央。這樣,朱溫的命令便可以直接下達到地方,而不會被節度使截留或者篡改。

當然,這些集權的手段只在河南道的內環地區有用,外圍地區由於強敵環伺,依然是武人跋扈。

906年最後一個月,朱溫收到了一個消息,他最早的追隨者丁會帶領昭義鎮投降了李克用,理由是朱溫弒君。昭義鎮的背叛,使得汴軍失去了一塊鉗制河東、河北的戰略要地,也讓朱溫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怕天下離心,於是急忙趕回汴州。這時的朱溫已經是一個五十四歲的老人了,病魔纏身,精疲力盡。平民出身的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儘快品嚐九五之尊的滋味,即便代價是成為天下公敵。
▲梁太祖畫像。圖源:網絡


907年,朱溫十分潦草地執行了禪讓的程序,廢除了唐哀帝,在未能戰勝所有反對者的情況下強行登基為帝,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隱患。李克用也在次年去世,而沙陀政權迎來改革,逐漸逆轉了與朱梁集團的形勢。

統治中國289年的唐朝徹底成為歷史,隨著而來的是一個更加動盪的年代。《水滸傳》第一回開場雲:“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都來十五帝,播亂五十秋。”

在大多數人眼中,唐末五代似乎只是隋唐盛世的狗尾續貂、趙宋王朝的治世殷鑑。而中國的歷史似乎也只是一個治亂相繼、無限循環的歷史。但當我們仔細觀察這條看似渾濁的河流,其實能夠發現越來越清晰的脈絡:宦官的退場、士族的落寞,平民的崛起、集權的嘗試……所有的水滴都指向一個新體制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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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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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霽光:《泛論唐末五代的私兵和親軍、義兒》,《歷史研究》,198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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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秦時避世人
編輯丨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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