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社會對藝術的關注熱情日漸升溫,青年藝術也成為了一種新的現象。在與市場緊密結合的情況下,大量青年藝術工作者開始嘗試不同風格樣式的創作。他們的藝術與這個時代相隨,他們所擁有的是對藝術和生活的不同理解。在迅速交流的社會信息和快速的節奏面前,青年藝術傳遞出來的前衛姿態和對藝術趨勢的把握,是最具有特色的一面鏡子。通過他們的生活創作和藝術面貌,或許能打開觀察藝術變化的窗口,同時也是抓住未來的趨勢和可能性。
松美術館作為當下年輕人的打卡聚集地,近兩年以“輕/松計劃”呈現了對青年藝術多元面貌的關注。本次“流動的本能”是松美術館推動藝術生活化、年輕化的一個嘗試,展覽由孫大可策展,Cranehehe、鞠騰、凌海鵬、盧琳、任正楠、袁樂 —— 6 位青年藝術家參展亮相。這也是疫情之後,國內美術館帶領觀眾重拾對藝術的熱愛,重新理解青年藝術價值的一次探索。
此次特邀
青年藝術策展人孫大可
為我們討論
當下的藝術生態與青年狀態
松美術館「輕/松計劃」第 11 期“流動的本能”
展覽現場
©松美術館
TRENDSHOME: 新展“流動的本能”最近引起了很多觀眾與藏家的興趣,對於這個青年藝術的展覽主題您當時是如何構思的?
孫大可:事實上,我想表達的是一種在流動中的多元面貌。“流動”,是一種變化的狀態,同時也是當下藝術領域的突出圖景——它已經不是一種純中心化狀態了,藝術評價標準的固定模式已經逐漸被多元化所取代,同樣,在藝術評論、策展與青年藝術家的創作中,也體現出了這種多元性、無常性。
這裡所說的無常性,不是一種貶義,而是在不確定當中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力。所以,“流動”更加強調的是一種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可能給創作者帶來更多的機會。在這種狀態下,藝術家在轄域化和解轄域化的過程中,最終尋求一種本能的內心創作慾望。通過“本能”狀態不斷向前流動,從而進行一種更好的藝術創作。
現場展出了 Cranehehe、鞠騰、凌海鵬、盧琳
任正楠、袁樂六位青年藝術家的作品
©松美術館
TRENDSHOME: “多元與流動”的現象是指?就今天而言,它反映了您對哪些現實問題的觀察與思考?
孫大可:從國內藝術場域本身來看,疫情之後,短頻快的信息每天沖刷著人們的世界,信息的無序化也沖刷了當代藝術的發展。這其中最重要的影響便是對作品本身觀念的淺顯化與無序化。因為藝術觀念的不確定,導致藝術家們只能不斷在形式方面下手,從而補充觀念深度、廣度不夠的情況。這種現象尤其體現在部分青年當代藝術創作者的作品當中。
在碎片化的時代下,“最終”結果越來越不具有可預見性。但是,人性趨向穩定,我們都希望得到一種確定的答案。觀察中國近幾年的當代藝術發展,這種不確定性越來強烈,我們只能從不確定的流動中抓取多種可能。
鞠騰《坤輿萬國全圖2021》,1100×320cm
綜合材料,2021
凌海鵬《殊途同歸》,59×97cm
紙本水墨,2020
TRENDSHOME:可否介紹下此次參展的個別藝術家,以及他們所關注的問題?
孫大可:今天的社會現象多少反映到了這些青年藝術家的身上。比如說,鞠騰的作品《萬國坤輿圖》是對他成長過程中回憶的整合,包括一些生活碎片或遊戲的場景。觀眾在面對他的作品時,會潛移默化地想到自己所發生的一些事情,我會將其歸納為一種“符號”的流動。
凌海鵬的作品更像是某種結構的圖紙。因為他本人喜歡研究哲學,或是數學這種比較抽象、邏輯性很強的東西,創作的畫面也是非常理性的一種狀態。因此,我認為這是一種藝術“形式”的流動。
盧琳《愛情故事》,200x460cm
布面丙烯,2019
《我們拿什麼證明它的存在》,10 x 10cm
攝影(藝術微噴),2020
盧琳的作品則是一種“景觀”的流動。這次展覽上,我選擇的是藝術家 2018-2022 年間的作品,通過時間的痕跡呈現出作品新舊交替的狀態。
包括像任正楠的作品,也反映出了對社會的碎片化記錄。
袁樂《Cherish》,160x200cm
布面油畫 ,2022
Cranehehe 藝術創作小組
《繁花入夢》《Flower》、《Nothing》
102 x 102 cm,收藏級紙本,2022
袁樂的作品更接近一種“速度”的流動,他的作品是充滿動感的,體現出一種真誠與熾熱的狀態。
Craneheh 的畫面,會更突出自我“內心”的流動。所以,每個藝術家都還是能反映到現在青年藝術團體的狀態——一種流動的本能的狀態。
佘璐芸《買個毛》,綜合材料,2022
“消費主義刺激下的消費行為正在建構新的規則,當消費目的不再存在,消費本身成為無意識的動作,我做了一件事:
1、清點計數,我的頭上有 56808 根頭髮。
2、將它們放上電商平臺與普通商品無異,並開始售賣。
3、如同其他消費行為,邀請每位消費者來我的店鋪裡買毛。”
TRENDSHOME: 縱觀整個展覽,我們能看到新一代青年藝術家的集體出場,他們多少都是擁有自己流動的特質的。但不知道你在與這些青年藝術家的接觸中,有沒有抓取到他們群體更加不同的一面。
孫大可:我們最近也在籌備另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群展“我們這一代——90 後的藝術”,在山西省當代美術館。在跟藝術家聊天的過程中,我明顯能感覺到他們表達的真誠。首先,相較於宏觀的普世價值,他們更專注於對個體感受價值的抒發。其次,相較於對藝術本體的關注,青年藝術家達成藝術手段的方式更加直接,形式的選擇更加多元。這有賴於青年一代物質材料的豐富以及對藝術多元化的理解。
其實,進入真正的 90 後青年藝術,基本就像開盲盒一樣。在我看來,他們已經真正進入了後媒介時代——從他們這一代人開始,媒介已經開始混合了,藝術創作都處在流動的狀態中。同時,藝術家們其實都不願意在某種不同的階段呈現同樣的狀態,他們也一直都在探索。因此,當你進入到一個展覽空間中,每件作品都會帶給你無法預知的感受,同時所有作品又形成一個新的整體,讓人產生情感上的波動。這是藝術家自己與他人聯結成的一張網,一張不固定的網,並不斷地往前飄動。
馬海蛟《家庭分裂主義》,影像/布面油畫,2017
源於藝術家偶然收集到的一封家庭信件,信件內容隱約反映出不同代際家庭成員之間的隔閡與困惑。從這封信出發,作者試圖再現信件所指涉的家庭狀態,並由此以“偽紀實”方式塑造 3 個截然不同的人物形,以耐人尋味的細節與表現性的風格營造出詩意的氛圍。
TRENDSHOME:下一個的展覽也是關於 90 後青年藝術家的群展。可以談談在青年主題的持續深化中,你覺得逐漸感受到了藝術家何種探索性的新方向?
孫大可:“我們這一代—— 90後的藝術”展覽由我和谷品橋、賈淺煩共同策展,主要包括四個板塊:“內在聲響”、“身臨其鏡”、“存在之間”和“曝光過載”,對應了真實與虛擬、消費主義、符號與存在等等問題。其實我們還想劃分更多的板塊,像探討生物藝術和數字藝術等等。
為了準備這個展覽,其實我們也從國內 200 餘位青年藝術家中,篩選出了 30 人左右。作為研究者,我所考慮更多的是具有觀念性、表達社會問題的青年藝術的一面。所以這次,其實影像的作品我可能會選擇更多,因為它是最能直接去表達藝術家觀念的。
比如馬海蛟的作品《家庭分裂主義》,其實就是通過一個信件和油畫的視頻,去表現一個虛構的返鄉人的故事,從而探討家庭社會的問題。
李琳琳《十日談》,綜合材料,2015
用 30 套中學裡的舊桌椅改裝而成,在每個課桌裡製做獨立景觀,30 個課桌構成的 30 個夢境。每個夢境自成一體,整體上又相互關聯。作品借用《十日談》的多故事結構,探討了青春期這一話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青春,在這樣一個人生中最多變和敏感的時期,我們都書寫了一個關於自己的青春往事。
作為青年策展人,我關注的更多是觀念內容,形式內容可能相對來說往後。還有一位青年藝術家李琳琳,她相對比較早期的裝置作品《十日談》,也很出圈。作品對我們學生時期的課桌內部進行了一個世界的搭建,每個課桌都是不同內心世界的表達。
還有蘇永健,他做藝術與科技的內容,這次我們選擇了《自由落體》,是一個電子控制的裝置。時子媛的《聲象》也是一種聲音藝術,她更強調模擬自然的聲音,作品可以進行互動。就不一一介紹了,到時候大家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鄒雅琦《瞬間所有制》,2021
“⻓久以來我一直在思考,極少數人是否可以通過這個社會產生的某些過剩物資從容活下去。2021 年 5 月 1 日-5 月 21 日, 我在北京城市裡不花錢度過了 21 天,並且像名媛一樣優雅。我把這個行為通過影像記錄了下來。”
TRENDSHOME: 目前在松美術館的展覽也開了幾周了,收到了怎樣的反饋?
孫大可:信息反饋的話,當然有好有壞。好的話,因為我選擇藝術家的作品都是按照時間線發展來的,就比較全面,能夠反映他們較為完整的創作體系。而且大尺幅的作品,也最能完整體現他們的創作狀態。但是肯定也有聲音,比如說這個展覽的媒介相對比較單調。
但是我覺得其實都沒太多所謂。我們都是青年人,我們不斷在汲取經驗。而且我最強調的一點就是,我們 90 年青年藝術家和青年策展人都要抱團發聲。策展人,其實是一個以學術為支點的社會活動家,我們要真正發掘好的藝術家。
胡佳藝《冰刀》,行為藝術 ,2014
藝術家在兩塊重疊的鋼化玻璃上滑冰,玻璃非常光滑,她不斷摔倒,精疲力盡。周圍的環境是建築工地,視頻中可以聽到重型機器正在工作的聲音。她發現在對抗的不是她自己和外部世界,而是她和她本身。
TRENDSHOME: 這也是你繼續做青年藝術展覽的原因嗎?對於青年藝術家的創作生態來說,你想再說點什麼?
孫大可:隨著這一代藝術家聲音逐漸被聽見,其實同樣也導致了他們的一種藝術迷茫狀態,原因很複雜。近兩年,針對“青年藝術家”的展覽、論壇多了起來。青年藝術工作者也以不同的面貌出現在大眾面前。但缺乏相伴的藝術理論構建體系的支撐,以及大量資本的湧入,使得青年藝術家被標籤化。
可以說,許多青年藝術家的展覽是被“攢”出來的。一方面,為增加辨識度從而迎合資本,這樣的展覽會直接導致青年藝術家創作固化。另外,這樣會使得青年藝術家難以擴展其藝術觀念的深度與廣度。流量為藝術家帶來強烈的自身滿足感,青年藝術家逐漸模糊了觀念與流量本身的關係,從而深入影響其創作的狀態。
這一代的迷茫使得身處流變中的我們悲喜交加。我們能夠看到前方隱約的光明,但卻暫時無法到達。所以,我希望更加強調和激發“我”的重要性,推動藝術家沉浸在一種純粹的工作狀態中,這種狀態對於青年藝術家來說更顯彌足珍貴。不同時代藝術被賦予了不同的使命。藝術工作者的藝術創作被流變決定的同時,也決定了這個時代的聲音。
李思奇《 2077 我們能畫些什麼》,2021
“正是當時迷茫的我對自己心內的寫照。如果你也有自己的理想境界,心裡依然有火焰,思考、快樂、迷惑,不屑甚至憤怒。在我的畫上,我用透明璀璨的形狀畫出自己的樣子,也留出了前一段時間心臟位置變透明的部分,表達我體驗到自己關於繪畫和自身的某些空幻和缺失,邀請你一起塗抹。”
這個時代碎片化的信息是不容易被記住的,但是我們仍要堅持發出青年藝術的聲音。因為我們這一代,成長於中國與全球化接軌的起始點。
現在的青年藝術從業者,有很多都是接受了國際化的教育模式,策展人孫大可也是從海外留學到國內讀博的青年學者。他們更加強調個體情感的多元化形式的抒發,他們並不迫切地尋求自己在全球化中的自身地位,而是在自由、多元的藝術環境中反覆書寫自我。這種探索與成長的過程,使中國的青年藝術真正與全球化的浪潮融為一體,並逐漸形成真正成體系的話語系統。
編輯 / KKC
整理、撰稿 / 胡禕祺
圖片提供 / 受訪人 孫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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