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生沈遠夫妻在北京郊外的村裡,有座祖上傳下的老宅。90年代一家人搬進市區後,院子便閒置了。2021年,夫妻倆不忍看它日漸破敗,找到建築師成直對小院進行改造。
小院曾在抗日戰爭時期被作為軍事堡壘使用,全北京找不出第二個類似狀況的院子。
340㎡,一個合院、四個房子,房屋之間互不相通,生活不便,常年無光照……設計師通過改造,巧妙地將這些問題一一解決,讓人在屋內便可見山川。
改造後的老宅,給了沈遠一家人能走出平時工作生活圈子的去處,週末來這過理想山居生活,連設計師都感慨:很羨慕這種家裡有宅基地,能改造一個院子。3月,一條來到這座山居小院探訪。


北京近郊,山路逶迤,穿過條條盤山公路,一個古樸、清淨的村子映入眼中。我們的目的地便在這個太行山腹地的村落中。
小院和周邊民居頗有不同,單坡屋頂,全開放露臺,既現代,又保留著村落原來的韻味。沈遠一家,三代同堂在這裡生活、度假,這兒原本是她先生祖上留下的老宅。
一年前,這裡還是一個荒廢的院子。90年代一家人搬進了市區,小院空置下來,年久失修,雜草叢生。2021年夫妻倆回村祭祖,看到建築師成直為鄰居設計的小院尤為喜歡,於是找到成直來改造自家小院。
沈遠家的院子佔地大約340㎡,一個合院、四個房子。“我們剛進來考察的時候,房子有全坍塌的、半坍塌的、顫顫巍巍還站著的。”成直說道。
抗日戰爭時期,村子淪為戰爭據點,院子被戰火燒燬大半後,又被日軍重建,作為戰時的軍事堡壘。“當時整個村子都被燒了,唯獨留下這棟房子。”沈遠回憶起老宅的歷史。由此,院子成為特殊歷史時期的遺物。原始高聳的石磚牆幾乎擋住了陽光,庭院被圍在其中,困在陰影裡。
女主人沈遠和公公討論藥材,一家幾代都是醫生,職業特性讓他們無法接受室內有陰暗的角落
夫妻倆對成直提出了三點改造要求:第一,房子必須敞亮。“我、先生、公公都是醫生,每天身處醫院環境中,十分壓抑,工作節奏特別快,我們非常需要一個採光充足,能完全放鬆的空間。”
第二,儘量多地保留房子原來的部分,哪怕是一磚一瓦。“如果完全把房子推倒重建,那段回憶就丟掉了。”第三,要有一個能夠看風景的地方。
“保留現有空間狀況改造老宅,讓它適合今天人們的生活,這是改造的一個目的。”
成直首先對坍塌的房屋進行落架重建,對傾倒和開裂的部分做結構加固。然後在地面上,通過加建新空間,連接原有四個房屋,使室內的空間動線四通八達。在高處,在老房子上附著“新房子”,把高牆下的院子重新連接到周邊的大自然裡。
“城裡的人來到這裡,都會覺得是一個讓人愉悅的環境,周邊山脈、綠林植被、自然資源豐富,但因為院子被封閉其中,是非常可惜的,我們要讓房子可以‘探頭’出去看風景。”成直說。
從餐廳往右手邊走,可以上露臺,左手邊走,可以去書房和茶室,穿越直走,可以抵達兩個臥室
原始老宅的四個房子相互獨立,改造最主要的一個策略就是——合多為一。
首先在院落東北角加蓋新空間,將它與原始已有房子建立連接,成為一個整體;然後打通四個房子,空間之間相互聯通,形成“回”字動線。
“之前的日常生活,人得在院子裡穿來穿去,冬天特別冷的時候,還要披個大衣,穿過院子才能到達另一個房間。改造後,人在室內走來走去,不受任何限制。”
四通八達的空間,使得人在室內可以更加便捷地到達各處
院落原來的入口偏僻,設計師在南房臨衚衕的牆面上開闢新的入口,可以直接進入聯通的室內。向北轉入東房,是整個公共空間的核心。
東房是院子裡最大的空間,是一家人的餐廳、廚房區,通過落地玻璃能看到整個院子的風景,擁有面對庭院最好的景觀面。另一方面它四通八達,每個方向都有通向不同空間的開口跟走廊。
“我們就希望公共空間儘可能大,孩子可以特別自由地在屋裡跑老跑去,這在城市房是無法實現的。”沈遠說。
北房,日常既可以作為會客場所,又可以作為書房獨自使用
北房緊鄰著東房,是留存狀態最完整的房屋。設計師將中央挖下沉,形成一個向心空間,一面牆都是書架。冬天可以和家人、朋友圍繞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功能上成為公共空間的補充,既是小客廳,又是書房和茶室。
西房承擔多變的功能。一層是影音娛樂室,二層是一個小閣樓,頗受小朋友們的青睞。閣樓上開了一個風洞,當播放電影時,小朋友可以透過風洞把臉探出來,十分有趣。
在連續變換的空間裡,公共場所居其中。臥室安排在盡端安靜的角落,或是架空的閣樓之上。角落裡的臥室有獨立庭院,架空的臥室則翻過高牆,獲得了充足的日照和景觀。
傳統四合院都是簷口衝著院子,能看見很大的天空,而沈遠家的老宅是單坡屋面,簷口朝外,導致高牆阻擋了日照。夏天陽光可以灑進院子一部分,但冬天則完全沒有陽光。
“我猜日軍到這個位置後,他們找當地的工匠以最快的速度把房子蓋起來用於戰爭,也是為了節省材料,所以它就跟村裡其它的房子都不一樣。”設計師成直說。
為了實現“一定要敞亮”,成直把所有房子面向院子的位置,儘量打開,變整面玻璃牆。保證採光的同時,模糊了室內與院子的邊界,在房子裡的人,也不會覺得自己被困在黑暗、狹小的房子裡邊。
白天,光線可以在聯通的的空間裡進行傳遞、反射,使整個房子內部產生一個漸變的灰度的系統。
晚上,小院室內的燈光通過光帶傳出去,讓老宅顯得不那麼死板
晚上,室內燈光從玻璃裡傳出去,像燈籠一樣,向外發光,房子變得活躍起來,也是老宅對這個村落環境的某種貢獻。
老宅原有的榆木構建、灰磚、門樓、影壁都被保留了下來,新加入的材料跟原來的材料也是類似的。一方面起到節省預算的作用,一方面回應了沈遠一家保留回憶的訴求。
除此之外,成直選用了鋼結構作為新建的房屋結構。“我們新加入的東西實際上是見縫插針的一個過程,鋼結構體量比較小,可以隱藏起來。”

露臺空間,讓老宅重新和周邊自然環境建立了聯繫
在村裡蓋房子,基本上也是某種鄰居的意見的塑造。“鄰居們對你要蓋多高、多大的房子,這件事是非常敏感的。”
成直介紹說,沈遠家老宅位於村裡最低的位置,離村口非常近,鄰里關係更復雜。“是不是遮擋陽光,會不會造成視線上對隱私的窺探,都是鄰居們在意的事兒,四鄰都對你新蓋房子的方案滿意,你才能開始幹。”
怎樣能在不影響鄰居的情況下,又能給夫妻二人打造一個可以看風景的地方?
成直設計了三個“寄生”的房子,附著在老宅之上——“提籃”、“手提箱”和“高腳櫃”。它們不是真正的房子,而是構築物,通透、開放的形態,讓人無論從哪個角度都可以眺望遠山。
“這些構築物就像一箇中介似的,架設在房子頂端,把地面、天空和自然連接在一起,也把高牆下的院子重新連接到周邊的山川之間。”
站在庭院裡的人們,看不到“提籃”的結構,卻能看到屋頂活動的人群和種植的花草
“提籃”伏在東房屋頂上,擴充了原始狹小的屋面面積。沿著屋面的斜面變成一個梯臺,向東山林景色一覽無餘。
“提籃”,讓日光、景觀和人們的活動在牆裡和屋頂上交換
“手提箱”位於南房的二層,有最好的採光,把朝南的位置儘量打開後,看起來像是一個被打開的手提箱,是一個可以望向南面的客房。
“高腳櫃”穿進老宅內部,它是小朋友們特別愛去的一個閣樓的空間,在有較多訪客留宿的時候,也可以變成臨時的雙層客房。
廚房有一個向東的條形開窗,開窗高度和人頭頂位置齊平。“當我們站在比廚房高一點的空間裡時,可以看見遠山;上下樓梯時還能透過孔洞,看到廚房裡邊的活動。”
架空的臥室翻過高牆,獲得了充足的日照,和麵向山川的景觀
“在臥室裡,用C型窗增大開窗面積,人更會感受到自己是在一個被外界環境包裹的空間裡。”成直說。
沈遠的公公時常和村民們分享自己家小院的“改造心得”
老宅改造好後,最高興的莫過於沈遠的公婆。“這個房子建好了,這份回憶傳承下來了。”
“自打建這個房子開始,我公公就特別樂意把他的想法、建築過程,跟村民們分享。每次領著那些老鄰居們過來參觀,你看這是臥室,這是原來的老樑柱,然後聽到別人的肯定就特別高興。”沈遠說道。
對比市區裡的高層住宅,孩子們也更喜歡這個小院。“城裡家裡面積很小,孩子跑不開、跳不開的,來這兒他就高興了。想爬山爬山、想去露臺上、看電影都不受侷限,身心特別放鬆,完全一種度假的感覺。”
改造後的老宅,給了沈遠一家一個能走出平時生活、工作圈子的地方。夫妻倆城裡的朋友也都爭著搶著想來玩,尤其疫情開放後,小院成了一家人和朋友的“秘密基地”。
設計師成直也羨慕,“我也是住在城裡的人,但是我在村裡沒有宅基地,很羨慕這種家裡有個宅基地,能有個大幾十萬、一百萬改造一個院子。”
除了沈遠一家,近幾年回到村裡生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在城市裡年輕人工作壓力大,如果不努力工作,可能就會被社會淘汰,選擇回村居住、度假其實是’適度躺平’,給自己有一個調節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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