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當湯(丸),為什麼可以治療“神志異常”?

抵當湯(丸),為什麼可以治療“神志異常”?
導讀:今天學習太陽蓄血、陽明蓄血的具體部位,以及用抵當湯(丸)治療神志異常的理論基礎和藥物作用機理。

抵當湯(丸)首見於《傷寒論》,分列該書第124、125、126、237、257條中,是治療太陽、陽明蓄血證的方劑。

但後世對蓄血的具體部位,尤其是太陽蓄血的部位,眾說紛紜。

筆者認為太陽蓄血證的病位在於下焦小腸,而對該方藥物治療作用機理的認識,則過於粗略,尤應詳加剖析。現對這兩個問題作一探討。

1

抵當湯(丸)證病位探討

一、太陽蓄血證的病位

對太陽蓄血具體病位的爭論,由來已久,其分歧的產生,主要集中在對《傷寒論》關於太陽蓄血證條文的不同理解。

其條文是:

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故也。抵當湯主之。(124條)

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125條)

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當下之,不可餘藥,宜抵當丸。(126條)

以上三條,涉及的病位有“太陽隨經,瘀熱在裡”、“熱在下焦”、“身黃”、“少腹”硬或滿。

其中,對裡和下焦的認識,又是分歧的重點,尤其是“下焦”的具體所指,則為關鍵。換言之,明確此“下焦”便是明確此太陽蓄血到底在何髒、何腑。

“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指太陽病不解,熱邪隨太陽之經而入於太陽腑。裡,就是太陽腑,也就是“熱在下焦”之下焦。至於少腹當屬下焦,從無異議。

下焦為三焦之一部,其所包括的部位在學術界公認為:臍以下的部位為下焦,包括小腸、大腸、腎、膀胱。在這裡,腎和大腸顯然不能稱作“太陽之腑”。

那麼,抵當湯證的部位就應考慮屬於手太陽小腸或足太陽膀胱。這也正是歷來爭論的焦點。

(1)血蓄膀胱說及其存在的問題

由於《傷寒論》有“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106條)之語,以及五苓散太陽蓄水證,其水在膀胱等原因,所以自金代成無己《註解傷寒論》“太陽經也,膀胱腑也,……熱結在膀胱也”之後,多數醫家皆宗此說。

但此說存在若干難以解釋的問題:首先,《傷寒論》明確指出該證“小便自利”,可以反映出膀胱功能正常而無病。

或解謂此瘀在血不在氣,故不妨礙氣化。其實瘀血有形,阻塞脈道,焉能無礙氣機?

且原文中並沒說蓄血的部位就在膀胱,其“熱結膀胱”,並不等於“血結膀胱”。

其次,《傷寒論》對該證治法,亦明確提出“當下之”。

而“下”法主要用於通下腸道,使實邪從魄門排出,這在《傷寒論》中多次見到。

如:下之、當下之、急下之、下之愈、下之則愈等,都是指瀉下大便而非瀉下膀胱。

其三,如果是血蓄膀胱,治療時也應配合使用利膀胱之藥,以助排出實邪。但抵當湯中並無一味利尿藥,反而俱為通瀉大便之藥。

另外,有學者認為蓄血證雖然條文中有“熱結膀胱”(106條)之說,但那只是與124條“熱在下焦”相類似的一種提法,實際都是部位概念,而不是膀胱本身,所以仲景明言病人“小便自利”,為膀胱無病的佐證。

可見,血蓄膀胱之說難以成立。

(2)血蓄小腸說及有關問題

小腸為手太陽之腑,經病不解,邪氣可隨經入小腸。小腸位居下焦,熱與血結,故成太陽蓄血之證。

正如清·胡嗣超《傷寒雜病論·太陽上篇》所說:“太陽之邪日久不解,隨經之瘀熱先自衛而後營,由足經而至手,則血蓄於小腸之裡矣。”

不過,血蓄小腸的觀點,也必須合理解釋《傷寒論》106條“太陽病不解,熱在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中“熱結膀胱”所指部位。

對此,近年不少專家認為此“膀胱”是指小腸。

如劉渡舟教授認為:“膀胱與小腸同屬太陽,如胃與大腸同屬陽明之義同。‘熱結膀胱’和‘胃中有燥屎五、六枚’的提法都是以足代手的意思,故熱結膀胱,可以體會為熱在小腸”。於理可通。

因此,筆者認為太陽蓄血證的病位在小腸的觀點,能較好地解釋《傷寒論》有關條文,應從其說。

二、陽明蓄血證的病位

陽明蓄血證的具體病位,從《傷寒論》原文中可比較明確看到:

陽明證,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屎雖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者,宜抵當湯下之。(237條)

病人無表裡證,發熱七八日,雖脈浮數者,可下之。假令已下,脈數不解,合熱則消谷善飢,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宜抵當湯。(257條)

大腸與胃分別主手、足陽明二經,故陽明病其在裡者,當在大腸與胃兩腑,其熱與血結,則成陽明蓄血之證。對該證的具體病位的認識,歷來亦無大分歧。

綜上所述,《傷寒論》抵當湯證的病位在胃、小腸、大腸三腑。

三、胃腸三腑相關及其蓄血證的易發性

血液運行全身,無處不到,但張仲景在六經病證中唯提出太陽、陽明蓄血,而病位及於胃、小腸、大腸三腑。

如同膀胱腑最易出現蓄水證樣,說明該三腑在傷寒熱病過程中,最易出現蓄血證候,而這正是由於三腑的生理、病理特點所決定。

同時,腑之蓄血,均可用抵當湯(丸)一方治療,則反映三者之間存在更多的共性。

從解剖形態方面看,三腑同為腔狀結構,上下一貫相通,這不僅是其生理功能相互協調、病理相生影響的基礎,也是對其疾病治法可以相同的前提之一。

從經脈方面看,三經聯繫密切,經氣相合。

《靈樞·經脈》雲:手太陽小腸經“抵胃”,《靈樞·本輸》指出手太陽小腸經、手陽明大腸經之經氣,合於足陽明胃經之上下巨虛穴,並因而稱“大腸、小腸皆屬於胃”。

胃在生理功能方面,三腑都對血、津液的生化輸布有重要作用。

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小腸出化物,取汁為津液;大腸吸收水份(成津液)使糟粕變化成形以傳導之。

若病則津液血皆傷,故《靈樞·經脈》雲:“胃足陽明之脈……是主血所氣病者”;“小腸手太陽之脈,……是主液所生病者”;“大腸手陽明之脈,……是主津液所生病者。”

況且《靈樞·癰疽》說:“腸胃受谷……津液和調,變化而赤為血。”是津液為血的組成部分無疑。

可見,三腑“所生”之病必多屬於血,若遇熱邪,更傷其津而血易結,正屬常理。

此外,從陰陽性質來看,三者皆為陽,其病多實,所謂“陽道實”。又胃與大腸為燥腑、小腸為火腑,邪氣傳入三腑多化燥、化火,因此傷津耗液,其血必瘀。

故《傷寒論》雲:“太陽隨經,瘀熱在裡”、“熱在下焦”。

2

抵當湯(丸)藥物作用機理探討

一、方藥組成配伍與功效

抵當湯與抵當丸的藥物組成相同,唯各藥分量比例及服用方法不一,其區別在於丸藥力緩,其適應證較輕;湯劑力峻,其病勢重。

其湯方(原制)如下:水蛭(熬)、虻蟲(熬、去翅足)各30個,桃仁(去皮、尖)20個,大黃(酒洗)3兩

水蛭味鹹、苦,性平;虻蟲味苦,性寒,二藥俱入肝經。

成無己《註解傷寒論》雲:“苦走血,鹹勝血,虻蟲、水蛭之鹹苦以除蓄血。”當以水蛭為君,虻蟲為臣,兩藥相協,專攻久新之蓄血,除瘀熱互結之堅積。

桃仁味苦、甘,性平,入心、肝、大腸經;大黃味苦、性寒,入脾、胃、大腸、肝、心經,成無己謂:“甘緩結,苦洩熱,桃仁、大黃之苦,以下熱結。”

桃仁甘潤,能破瘀潤燥,為佐;大黃瀉熱通腑,並能導邪從大腸排除,為使。

全方共奏破瘀瀉熱之功,使血脈通利、腑氣和降,周身氣機調暢。

二、對藥物作用機理的一般分析

《傷寒論》抵當湯(丸)主治之蓄血證,症見:如狂、發狂、喜忘、少腹硬或滿、身黃、消谷善飢、大便黑硬、脈微沉結等。

歷代醫家對抵當湯(丸)消除上述諸症的基本解釋是:心藏神而主血脈,血熱互結不能養心,神失所養,故見如狂、發狂、喜忘等“神”誌異常。

此方行瘀破積瀉熱,使血脈通暢,故上述如狂諸症自除;血脈流暢,瘀去熱清,則脈象必趨和緩,其沉微結象安能尚存;屎硬是燥熱所結,便黑則是瘀血與屎相混,但因血性濡,故臨床所見屎雖硬而大便反易,有別於但燥熱而無血瘀者。

抵當湯(丸)使熱瀉瘀去,故其黑硬自消;

此身黃非脾胃或肝膽溼熱鬱滯所致,若屬肝膽或脾胃溼熱,必兼見小便不利而尿黃,此則身黃而小便自利,是瘀血所致,故用該方逐瘀後,身黃即退;

消谷善飢是胃熱之證,張錫純《傷寒直解·卷四》謂:“合,聚也。熱聚則有餘於胃,故消谷善飢”,胃熱清,磨谷正常,則不過消其谷,而當飢則飢;

少腹滿硬,是邪熱結於腸中的表現,抵當湯除胃腸中之瘀血積滯,邪去正復,腹中自和。

當然抵當湯(丸)並不僅僅適用於《傷寒論》太陽、陽明蓄血證,其餘多種瘀熱互結者,亦可用之。如《金匱要略·婦人雜病脈證並治第二十二》,所載“婦人經水不利下,抵當湯主之”即是其例。

近年出版有關期刊、專著中載用抵當湯加減所治病種尤多,如急慢性肝炎有神志異常者、嚴重的流行性出血熱、菌痢、腸傷寒、精神分裂、癲癇、子宮肌瘤、閉經、子宮內膜異位等。諸適應證的總病機,均不外瘀熱互結。

3

對治療神志異常機理的再認識

一、抵當湯(丸)治療神志異常

抵當湯(丸)適應證中,有一組特殊症狀,即神志異常。

其太陽、陽明蓄血癥見如狂、發狂、喜忘;後世乃至今天的大量臨床實驗,發現抵當湯(或加味)適應證中有更多神志異常症狀,如神志模糊、昏迷、抽搐等。

印會河《中醫內科新論》載用抵當湯治療1例外傷性癲癇;《黃帝醫術臨證切要》用抵當湯加味治癒1例17歲癲癇患者,除有發作性昏僕、抽搐外,平素亦有喜忘、如狂。

筆者親自參與治療1例高中2年級男生,因頭部外傷後發癲癇,雖無如狂、喜忘,但昏僕、抽搐發作頻繁,服化學抗癲癇藥物影響學習效率,服止痙、化痰中藥效不顯。

改用抵當湯加味,連服3月餘,病情緩解,續用調脾胃化痰濁之劑,2年病癒,現已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古今驗案,甚多,不贅舉。

二、逐瘀血養心神之釋的缺陷

若以心藏神,主血脈,血瘀神失所養分析抵當湯(丸)治療上述神志異常的機理,雖無錯誤,但卻顯得過於粗略而缺乏針對性。

首先,若以此說,則無論身體任何部位瘀血,都可出現神志異常;同樣,凡是對瘀血引起的神志異常的治療,都以抵當湯為首選。

但臨床所見,精神分裂中的瘀血證,有的需用“癲狂夢醒湯”而療效顯著。

其次,《內經》雖有五臟皆藏神的理論,但畢竟以心統五神,因而神志異常不能不涉及心。

但《傷寒論》抵當湯所治者,其病位卻在胃、小腸、大腸三腑。而且,方中君臣二藥俱不入心經,何以主治心神之病?

再者,即使說抵當湯能入心,但頭部外傷所致神志異常之病,其病位確已在“腦”。

若以中醫之心包含現代醫學腦的主要功能在內論之,但從現代中藥藥理研究成果中看到,抵當湯中四味藥,未發現能透過血腦屏障者,又何以能治“腦”病?

三、對抵當湯治療神志異常機理的看法

筆者認為引入王洪圖教授提出的“脾胃是五臟藏神的關鍵”的觀點,可以較好地認識抵當湯治療神志異常的機理。

該觀點提出脾胃(大腸、小腸皆屬於胃)是五臟氣機升降出入的樞紐,脾胃功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全身,當然也影響著五臟所藏之神。

因此,胃、小腸、大腸蓄血,氣機失調,會出現神志異常症狀,用抵當湯(丸)治療自會效果顯著;即使病位不在胃腸,而出現神志異常,同樣可以通過治療脾胃而使相關臟腑的氣機得到調整,而逐漸治癒疾病。

所以,抵當湯中之藥不入腦,而能治腦之病;即使不入心,也可治心神之病。

注:具體治療與用藥請遵醫囑!本文選摘自《王洪圖內經臨證發揮》,翟雙慶、王長宇編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版,2006.4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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