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五一長假，到哪兒都是“人從眾”的擁擠景象。
圖源：新華社
作為2.74億分之一的你，去哪裡熱鬧了？感受如何？
據說，這個五一長假，有個曾經的熱門旅遊城市比從前冷清不少——麗江。
提起麗江，許多遊客都怨聲載道。
買特產和玉石被宰的事，咱們都聽過不少。
黑導遊和黑民宿，也讓人望而卻步。
當然，也有網友曬圖證明麗江依舊人頭攢動，但，對比淄博的人聲鼎沸，我們多少能得出一個道理——不管在什麼時候，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一個城市，若是好好待客，真誠做事，遊客自然會湧入。
但要是它把遊客當傻子宰，來的人自然也會變少。
咱們今天不說麗江，說徐州。
前段時間，徐州燒烤跟著淄博燒烤後邊兒，也火了一把。
不過，這次的熱搜，上得有些不光彩。
網紅打假博主@SuperB太發佈視頻，爆料在徐州旅行時遭遇出租車司機故意繞路、反向抹零、商戶缺斤少兩等行為。
在司機行駛時，B太也同步拿出導航對照路線，發現本應該直行的司機，卻在路口故意右轉，導致總里程多出了一點二公里。
圖源：@SuperB太（下同）
結賬時，二十三元八毛的車費被司機反向抹零，稱“給二十四塊吧”。
個別商戶不足秤，被B太拆穿後，發現被拍攝的老闆跟上來送了一盒小吃。
B太的視頻內容相對客觀，他不僅揭露了部分不規範行為，也展示了徐州大部分商戶誠信經營的風範。
但也正因為這份敢於展示陰暗面的客觀，讓B太招致了部分徐州網友的謾罵、網暴。
難道，被網暴是“打假人”的宿命？
B太，何許人也？
B太是誰？
他自稱“美食博主”，被商家的套路反覆困擾後，他決定拎著小秤衝去菜市場，當一名“打假戰士”。
他出圈的幾支視頻，無一不與日常消費有關。從地鐵口讓人垂涎欲滴的低價草莓，到海鮮店近三百元一斤的帝王蟹，都在打假的射程之內。
缺斤少兩，是不良商販的常見操作。
口口聲聲說著三斤的草莓，放到B太的自帶秤上就成了兩斤，對比具體數字，足足少了一斤二兩。
路邊大爺推車裡的米糕，用自帶秤量過後發現少了一百一十克。
貨車上比市場價低五到十元一斤的金枕榴蓮，能玩出“十斤一兩”變“六斤七兩”的花招。
不止是水果和小食，就連品牌火鍋店也會短斤缺兩。
標好兩百克的肥牛，上秤就縮水近六十克。
足秤是不可能足秤的，不少個二三十克，商家都不願意把肉端上桌。
海鮮市場，則是貓膩層出的“大黑洞”。
不良商販會把塑料袋的重量也算進海鮮總重，你既要為缺斤少兩的魚蟹付費，還要額外花上近十元買包裝。
螃蟹腿上綁的橡皮筋也是“增重神器”，隨隨便便幾根就能稱出一百來克的重量。
上千元的帝王蟹，說掉包就掉包，老闆端上桌的菜品和B太親手挑的螃蟹，從外表看就知道不是同一只。
美食商販擅長用斤兩做文章，做生活服務的黑心商家，則主打“騙一個算一個”。
正常疏通馬桶只需一百塊，上門的工人用“高壓炮”打了一槍就開始漫天要價。
開鎖師傅看起來在努力工作，實則是在用工具偷偷破壞鎖具，以賺取換鎖的差價。
被拆穿後，有部分商戶會表示“以後好好做生意”，但絕大部分人的反應，都是惱羞成怒。
賣米糕的大爺會偷偷把秤調準，證明自己是“對”的。
然後，立刻變臉，說“買再多都不賣給你”。
面對B太的質疑：“這樣不就有人上當了嗎？”，大爺不屑表示：“上當咋的了？”
賣榴蓮的大叔找B太要聯繫方式，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姿態，暗示自己壓根不怕事兒。
通馬桶的大哥不僅否認了定價問題，還叫囂著要報警，稱不給錢就不會走。無奈之下，B太仍然支付了高達五百元的疏通費用。
在B太曬出的付款記錄中，可以看到，他為了避免再生事端，基本上都付了足額的費用。
被欺騙的明明是消費者，卻反過來要為商家的黑心和貪慾買單。
觸犯法律的明明是不良商戶，卻要消費者擔驚受怕、承擔被騙的代價。
這場景，過於諷刺。
敢說真話的人，都去哪了？
天下苦欺詐久矣。
B太的打假視頻剛更幾條，關注度就直線上漲，評論區充斥著網友對不良商家的討伐和指責。
為什麼B太能火成這樣？
大概是因為缺斤少兩、暗地掉包、漫天要價等不規範行為，已經在我們生活中存在很久了。
B太，只是做了那個站出來的人。
事實上，在現代社會，敢說真話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即便全網搜索“打假博主”，出來的結果也寥寥無幾，遠不如其他類型的內容豐富。
大家都很清楚，說真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B太被網暴，並非從曝光徐州事件開始。
早在三月，他就在某社交平臺上發現網友發帖，稱“這個人好像被選上了”。
“選上”是“懸賞”的諧音，意思是可能有人在暗箱操作，想威脅B太的人身安全。
在B太的直播間，也有網友發出“10w一條腿”的評論。
B太的私信箱裡，除了鼓勵之外，也有不少人身攻擊和激烈謾罵。
事情發生後，B太便去派出所立了案。
僅僅是揭露小市場亂象就遭致如此後果，那敢於曝光大品牌問題的人又境況如何？
今年二月，有博主吐槽鹿晗主理的潮牌衣服質量不佳，不僅線頭四處斷裂，走線也“歪七扭八”。
圖源：抖音@大四喜
60元的質量，賣出了1500元的天價。
事發之後，第一時間衝上戰場的自然是鹿晗粉絲團。
“四喜大姐，坐等你死”“死那xx刪ugc評論”。
圖源：抖音@大四喜
用詞之低級，不堪入目。
簡單的買衣服踩雷事件，卻成了大型網絡暴力現場。
前兩年的辛巴假燕窩事件，大家還記得嗎？
首位質疑燕窩質量的網友是朱琳（化名），她在攪動燕窩的視頻裡稱，“燕窩全是糖水，能給個解釋不”。
隨著視頻熱度增加，朱琳的噩夢也開始了。
朱琳發佈的質疑視頻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採訪，有網友在朱琳的視頻下方辱罵她故意黑辛巴團隊，且有人洩露朱琳的個人聯繫方式和家庭住址。
“我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凌晨一兩點還有人打電話騷擾，還有人打電話、發短信威脅、恐嚇我。這導致我特別焦慮，我擔心自己也擔心家人，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即便後續她再度發視頻解釋初心，網暴也並未停止。
一名消費者，不過是在行使自己的基本權利——對產品質量進行合理質疑，向商家討要公正的解釋，都能被威脅至此。
長此以往，還有誰敢說真話？
還有誰敢站出來，戳破“國王的新衣”？
消失的真相
有一類職業，已經因為“說真話”近乎絕跡了。
他們的名字叫調查記者。
他們做的事遠非小打小鬧，而是真實地深入到調查地，去獲取證據與真相。
在電影《不止不休》中，扮演調查記者的張頌文與白客會親自去礦難現場，偽裝成死者家屬蒐集線索。
圖源：《不止不休》
他們要隱瞞身份，為了使樣貌看上去真實，還得提前在地上打滾、蹭髒衣服，才不至於被人懷疑。
圖源：《不止不休》
現實中的調查記者畫像，比電影裡的人物更加豐富。
記者崔松旺為了深入專招智障人士的黑磚窯內部，曾偽裝成殘障流浪漢。
他在火車站附近遊蕩，夜裡睡在花壇邊，餓了就撿垃圾、甚至吃別人剩下的食物。
因為唯有如此，招聘方才會相信他可以被控制、被拿捏。
在黑磚窯工作時，他發現監工時常毒打工人，大家的吃食也幾乎全是餿掉的麵條，他偷偷記錄下這些細節和證據，最終，成功解決了三十多名智障工人，八名黑磚窯老闆則被警方依法處置。
1997年，在《重慶商報》工作的記者羅俠被領導派去傳銷組織當臥底。
她穿著地攤上淘的小衫，模仿下崗女工的迷茫模樣，終於被經銷商招攬進了團隊。
羅俠在傳銷組織中從底層做到了三把手，最終，因一封不得不發的報道，暴露了身份。
但她幫助警方查封了傳銷組織，也讓更多人看到了傳銷的本質與真相。
可惜，這群渾身充滿正義感的鬥士，已經逐漸消失了。
據2017年的新聞披露，全國的調查記者僅剩175人，當下，只會更少。
原因，自不必多說。
曾經報道三鹿奶粉事件的記者，遭遇長時間“死亡威脅”，被迫轉行。
羅俠搗毀傳銷組織後，被老闆恐嚇“40萬買你人頭”“回家看床下是不是有你女兒的屍體”。
臥底賣淫窩點的記者石野曾被不法分子追殺，被迫從三樓跳下，還因工作過於危險失去了美好的感情。
從調查記者消失的那刻起，真相就戴上了面具。
想聽真話，全靠民間“打假人”和網紅。
但就連這類人，也越來越少了。
B站的暗訪類博主，大部分不敢露臉，怕的就是突如其來的威脅與傷害。
圖源：@內幕糾察局
敢於露臉的B太，得到的結果是“懸賞”和“10w一條腿”。
為何為眾人抱薪者，總是凍斃於風雪？
我想，是因為大規模的沉默。
沒有人為他們發聲，也沒有人為他們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正言。
大家就像在圍觀一件與自身毫不相關的事件，像看戲般等待著“鬥士”維權。
但是，當你從真相視頻中獲益，卻從未公平發出過任何聲音時，就成了沉默的幫兇。
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曾提出“平庸之惡”，那些放棄思考、放棄發聲的人，儘管沒有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但也成就了沒有動機的殘暴罪行。
當你束手旁觀，認為“天塌下來總有人頂著”，不顧他人正在挖掘真相，對一切網暴都保持緘默時，不過是在乘坐時代的順風車。
這些年令人震驚的社會事件，有哪些不是因為沉默和忽略釀成惡果？
又有多少秉持善心的人——北大陶勇醫生、緝毒警察、為民發聲的律師，被惡意報復，甚至失去生命？
為何我們總是等到惡性事件頻發後，才懂得發聲、吶喊？
因為，我們害怕不法分子的鐮刀會向自己揮來。
面對不公時的沉默，本質上，是一種極致的冷漠。
好在，社會已經在進步。
這次B太被網暴後，我看到許多網友在為他發聲，幫他回懟那些肆意謾罵的鍵盤俠。
圖源：微博@喬凱文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正義需要每個人去維護和助力，真相既需要先行者開路，也需要後來者支持。
如果你做不了第一個站出來的人，也請至少給那些發光的人一些支持。
不要遺忘，不要沉默。
我們能做的，或許也僅有這些。
參考資料：
1、21世紀經濟報道，辛巴假燕窩首位質疑者被網暴：遭私信謾罵、半夜接恐嚇電話
5 / May / 2023
策劃：視覺志
編輯：林曉風
微博：視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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