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 世界知識 關注並星標
每天與你一起
拜登政府上臺執政已兩年有餘,其對華政策不僅全盤繼承特朗普政府時期的極限打壓,更冠以“戰略競爭”的名義在策略、手段層面不斷“推陳出新”。理解拜登政府對華“戰略競爭”的實質是我們精準把握美國對華政策並積極、有效應對的前提,而拜登政府頻繁使用的out-compete China(“汰逐中國”)一詞,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研判、定性美國對華政策的視角。
“outcompete”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的字面含義
2022年10月12日,美國拜登政府公佈其任內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以下簡稱《國安報告》),明確認定“後冷戰時代已經徹底結束”“我們現在正處於美國和世界決定性十年的初期,大國之間的地緣政治競爭條件將被確定。”而在這一“地緣政治競爭”中,“中國是唯一既有重塑國際秩序意圖,又有越來越多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力量實現這一意圖的競爭對手。”對此,美國必須且能夠“outcompete”中國。
儘管此前“outcompete”一詞也多次出現在拜登政府的文件及公開講話中,但新版《國安報告》卻首次頻繁使用該詞,引起了中外媒體和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有中國學者將該詞翻譯為“競贏”或“競而勝之”,這樣的譯法雖然在字面意義上沒錯,但筆者個人認為在政策層面欠準確。因為“競爭”(compete)一詞在中英文中,本身就有“贏得勝利”“戰勝對手”的含義,故將“outcompete”譯作“競贏”或“競而勝之”,不過是同義的重複。
從字面上看,《國安報告》全文共有九次出現outcompete、out-compete、out-competing等詞。《國安報告》開篇便直言不諱地闡明“我們的持久角色”,並概述實現這一“角色”的戰略方針:“當我們對世界抱著一種積極的願景,正視共同的挑戰,並將其與我們民主的活力和戰勝(out-compete)對手的決心結合起來時,我們總是成功的……我們將利用這些能力勝過我們的戰略競爭對手,激發針對全球挑戰的集體行動,制定技術、網絡安全、貿易和經濟的發展規則。”
《國安報告》認為,中俄是“我們的戰略競爭對手”,但對兩者卻做了嚴格區分。《國安報告》稱:“中國和俄羅斯正走向聯盟,但它們在重要方面所帶來的挑戰是截然不同的”,最後提出“勝中制俄”(Out-Competing China and Constraining Russia)的總方針:“我們將優先考慮保持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持久競爭優勢,同時約束仍然十分危險的俄羅斯。”
《國安報告》在結論一章以無比自信的語調斷言:“憑藉該戰略中概述的關鍵要素,我們將應對我們時代的雙重挑戰——既在塑造國際秩序方面戰勝(out-competing)競爭對手,又同時應對人類的共同挑戰,包括氣候變化、大流行防範和糧食安全,這將定義人類歷史的下一個階段。”
在上述譯文中,“outcompete”被譯作“戰勝”,然而,筆者所強調的是,“outcompete”除了其字面意思外,拜登政府高頻使用該詞,有其更深的用意。
“outcompete”在英語民族歷史文化脈絡中的深層含義
在梳理“outcompete”字面含義的基礎上,如果把該詞放入美國社會史、文化史與外交史的脈絡中,結合西方種族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歷史文化背景進行話語分析,筆者主張將該詞譯為“汰逐”,即通過競爭戰勝並淘汰、驅逐對手,使其出局、消亡。這樣理解將有助於中國更好地把握拜登話語背後的美國對華政策實質與戰略意圖,從而制定適宜的應對之策。
Outcompete一詞在劍橋詞典中有兩層含義:一是指“比某人或某物更成功”,與“競爭”(compete)基本同義;二是作為一個生物學術語(標記為bio),“(指植物或動物)比另一種植物或動物獲得更多的食物、空間等”,並給出例句:“水貂一直在消滅水禽,並在競爭中擊敗本土水獺。”
谷歌提供的牛津語言(Oxford Languages)對outcompete也給出兩種含義:一是“在競爭性環境中超越”;二是同樣作為生物學術語,指“在空間、食物或其他資源的競爭中取代(其他物種)”。例如:“外來物種正在戰勝本地的樹木和魚類。”
美國韋氏詞典對outcompete的解釋是:“通過更有效或更具侵略性的競爭而擊敗、超過或取代。”科林斯詞典給出的例句包括:“他們在競爭、表現和繁殖方面都超過了當地人口,迫使其進入不斷縮小的貧民區”;“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會‘因替代而滅絕’——它們的競爭超過了我們,把它們的創造者人類拋在了後面。”
上述比較權威的英美權威辭典對outcompete的解釋均有通過競爭戰勝並淘汰、驅逐對手,使其出局、消亡的意思。在領會outcompete深層含義的基礎上,讓我們進入丘吉爾筆下的“英語民族”或曰盎格魯-薩克遜民族的歷史脈絡中,其文化含義與政策意蘊躍然紙上。
模仿上述經典例句,人們似乎可以同樣造句如下:公元五世紀起,起源於歐洲大陸的盎格魯-薩克遜人outcompete了西羅馬帝國不列顛行省的凱爾特原住民和羅馬駐軍、移民,並將他們驅趕到苦寒的蘇格蘭高地和貧瘠的威爾士山地、愛爾蘭海島,佔據了整個不列顛地區最溫暖、富饒、發達的東南地區,並將此地命名為“盎格魯人的土地”,即“英格蘭”。一千年後,歐洲進入大航海時代,盎薩人又以“英格蘭”“大英帝國”的名義征服四海,outcompete了北美的土著印第安人,使其大部分滅絕,而他們自己則搖身一變,以“美國人”的身份成為新大陸乃至當今世界的主宰,並自詡為所謂“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的維護者。上世紀末美國人的父祖輩又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殘酷冷戰中outcompete蘇聯,打出一個“美利堅治下”(Pax Americana)的單極時代。
回想起上述“戰績”,盎薩民族幾乎戰無不勝,他們也的確有理由倍感自豪。因此,如果將拜登政府《國安報告》看作一份對內動員令,它無疑是成功且富有文采的,因為它能夠通過看似不經意地在常見詞彙compete與帶有濃厚歷史積澱與特定生物學含義的outcompete之間進行切換,喚醒美國精英與大眾對本民族“光輝戰史”的歷史記憶與集體情感,從而開啟政治動員,將一個近四億人口的超級大國凝聚起來,投入到這場“將定義人類歷史下一階段”的所謂史詩級的大博弈中。
然而,在國際層面,從對華“戰略忽悠”的角度看,outcompete的使用則可能是失敗的——只要中方能夠準確識別,而這也正是本文寫作的初衷。Outcompete話語提前暴露了美國對華政策的真實意圖和實際底線——沒有底線。事實上,這一點已被中國識破。在前不久結束的兩會新聞發佈會上,中國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秦剛明確指出:“美國所謂的‘競爭’與‘加裝護欄’,就是對於中國的遏制打壓、零和博弈,要中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綜上,Outcompete模式下的“戰略競爭”本質上乃是生物學所定義的“種間競爭”(interspecific competition),即不同種群之間為爭奪生活空間、資源、食物等而產生的一種直接或間接抑制對方的現象,其結果往往是一方取得優勢而另一方受抑制甚至被消滅。在這一殘酷的“生存鬥爭”中,勝利者總是“贏家通吃”(winner-take-all),完全佔據整個生存空間的所有資源,將本族群的基因片段擴散到整個系統,繁衍生息;而失敗者則將失去所有生活、生存資料,其基因庫也“因替代而滅絕”(extinction
by replacement)。如果說中國人理解的“競爭”是包容和共同發展,那麼美國人理解的outcompete模式下的“競爭”,恐怕更接近於古羅馬式你死我活的決鬥。
美國對華政策是種族主義的延伸
種族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是美國政治與社會生活的底層邏輯,其外交政策、對華政策不過是這一邏輯在國際層面的延伸與展現。
人們應該還記得,2019年4月29日,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主任斯金納在一個安全論壇上公開表示,美國與中國的關係“是與一種完全不同的文明和不同意識形態之間的鬥爭,美國以前從未經歷過……(美國)與蘇聯的競爭在某種程度上是西方家庭內部的爭鬥,這是我們第一次面臨一個非高加索人種的強大競爭對手。”
人們同樣應該記得,在新冠疫情暴發初期,美國從特朗普總統到議員、官僚、媒體和公眾,普遍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樂觀主義精神”。究其原因,用特朗普自己的話說就是:病毒只會感染亞洲人,美國白人可以免疫。事實證明此言毫無科學依據。但如此荒謬的觀點竟能從一國總統嘴裡說出,並得到朝野相當程度的正面回應,則可從側面反映出美國社會內部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情結。
在好萊塢2017年上映的商業大片《變形金剛5:最後的騎士》中,身為古代“圓桌騎士”直系後裔的埃德蒙德·伯頓爵士曾以“兩個世界碰撞,只有一個存活”的話語警示男女主角:面對外星人入侵時,人類與外星人只能有一個種族存活下來。此後數年,隨著中美關係的不斷惡化,“新冷戰”說甚囂塵上,不少西方媒體、評論人也廣泛引用這段臺詞來描述中美關係。這背後所反映的不僅僅是美國朝野瀰漫的恐華氛圍與冷戰情結,也同樣透著一股濃厚的種族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色彩。
凡此種種,不必一一列舉。在洞察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的本質後,中國人有智慧、有實力、有氣魄拿出應對方案,有理有利有節地進行回擊,既有效維護國家安全、主權和人民利益,又能夠以中國式的和解力、包容力、凝聚力化解矛盾紛爭,從而挫敗一小撮政客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執意以一己之私分裂全球的霸權主義行徑,為人類走向命運與共的未來貢獻中國力量。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對外戰略研究中心主任助理,華中科技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研究員)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