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名濟民,字孝先。江蘇溧陽人,生於 1888年,卒於 1973年,享年85歲。施老是蜀中民間中醫大師,曾被四川醫史學會譽為清末以來四川四大名醫之一。施老幼承庭訓,飽讀詩書,情趣高雅。集中醫、儒學、佛學、音律、古琴於一身。常與醫界大師吳棹仙,書法家花效實,古琴家查阜西及社會名流胡文瀾、但懋辛等詩詞唱和。醫學上稟承家傳,學宗仲景,先後從師十餘人。1937年懸壺於上海,1947年入川來渝,針藥並施,活人頗多。他致力於著述,生前成書十二冊,其中《傷寒雙巨錄》《針灸臨床錄驗醫寒》《死生之診》《聞診撮要》等書,論理精闢,頗多見地。
施老尤擅岐黃,精研針灸而通曉傷寒。臨終前仍每週背誦十二經絡三百六十五穴一遍,三分鐘左右完成,閉目唱誦,一氣呵成。施老臨床,針灸湯藥雙管齊下。針灸取穴精準,手法輕靈,單手進針,不留針。得氣後便施補瀉手法,常常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譬如,一位病人是年輕教師,上初中開始近視,眼鏡一刻也不能取下。施老看後,對大家說,給你們“耍個魔術”。於是進針,不到兩分鐘,叫患者帶針讀牆上的報紙,一米左右,結果連小字和標點都清清楚楚,完全正常。其他如止痛、消腫塊等就更常見了。
湯藥處方則以經方為主,或照經方思路組方,方簡效優。對重病的治療常常舉重若輕,諸如用六味地黃丸加減治療急性糖尿病,用小柴胡湯變化治療尿毒症等,均有良好的效果。
施老豐富的經驗,來源於大量臨床實踐。20世紀 50年代初,正值全國成立中醫院和中醫學院之際,施老響應政府號召,率弟子數人離開重慶到偏遠縣區進行巡迴醫療。一去就是十年,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足跡踏遍荒山隴畝。每天治療一百多位病人,診治了很多城市中難以見到的疑難雜症。十年間走遍六個專縣、一百五十多個鄉鎮廠礦。
20世紀60年代初施老返渝,繼續從事著述、義診、授徒。施老授徒有幾個特點:不收學費,先學針灸,後學傷寒。也有部分弟子只學針灸,不學傷寒者,均由弟子選擇。上午看病人,學生都有侍診、扎針、抄方的機會;下午講課,《內經》《難經》《傷寒》。遠道的學生就在老師家吃中飯,師母非常慈祥。施老仙逝後,眾弟子送上山,在煤礦公墓土葬。至今半個世紀,香火不斷,年年有學生上墳。師母的生活費則由弟子自願承擔,師母逝後,合葬於施老墓中。
一、精研傷寒金匱 詳註涪陵古本
1962年施老偶獲《古本傷寒雜病論》抄本,系“王叔和校,孫思邈述”之書。“明朝時,於四川墊江縣古洞石櫃內掘出,為袁姓醫秘藏,迨至民國癸亥年,始由涪陵縣劉鎔經照原書刊印。印出不多,盡為個人秘藏。”該書是存世諸多版本中,唯一囊括《傷寒論》並《金匱要略》為一體的古本。施老獲此書後,“朝夕揣研”,認為是“醫林至寶”。於是在前著《傷寒雙巨錄》與《金匱要略新釋》的基礎上,詳加註釋,附以針灸,成書於丙午年冬月(1966年)。
施老著書的特色之一,是把臨床經驗和思路注入書中,使其註釋與原書相得益彰。特色之二,以經解經,頗有晉唐古風。其三,極具啟迪,對於病機的闡釋尤為深刻,使人容易從中找到治法方藥。其四,傷寒配以針灸,使十二經絡與傷寒六經融為一體。書成後正值文化大革命,施老於1973年仙逝,故此書一直封藏至今。
施老仙逝後,弟子們在懸壺濟世的同時,也一直在為中醫文化的傳承努力工作。2021年9月,馬壽椿、馬蕾在美國西雅圖籌組“世界傷寒雜病論涪陵古本研究會”,旨在向全世界推廣中醫經典精華-《傷寒雜病論》,並以“重編施注傷寒雜病論(涪陵古本)”為載體,培養一批傳統中醫人才。消息發出後,響應者眾,海內外一大批專家學者和愛好者競相加入,充實了隊伍,增加了師資力量。
研究會加速啟動了重編工作,將此書作為教材,公諸世界。
二、針術圓活 效果神奇
1.危證辨治,自有心得
危證辨治,施老積驗頗多。如:“面白唇青,目光散亂,二便自出,脈氣敗絕,涕出口張手撒,法在不治”,此指死證。“若雖面白唇青,但二便未出;唇雖微縮,但舌未至卷;四逆雖過肘膝,但未至厥;目雖直視,光卻未散;雖目瞑而口中沫出,但未至鼾聲如鋸,其脈或伏或微細欲絕,但趺陽、心脈尚存,此屬可救,當速予救治。並將牙關撬開,用指捫舌,若滑潤多津為寒邪直中。或頭汗如雨,四肢厥逆,此乃寒邪內阻氣機,陽氣危亡之候。宜重灸百會,以強督陽,下灸湧泉,扶少陰元氣,收其浮越之陰,並灸神闞、關元,以逐腹中寒邪,使陰霾凝聚之氣,得陽而解散,用藥線直灸人中3壯,人常常獲救。內服通脈四逆湯及大劑回陽飲,驅陰扶陽救裡,所謂益火之源以消陰翳也。若痰涎湧出或滯於咽喉者,寒邪上幹清道也,灸取天突、膻中,內服四逆湯加生薑汁、吳茱萸。或酌情使用砂半理中湯、吳茱萸湯等。此虛寒之救治也”。
於熱證辨治施老亦有心得,對寒熱難辯者主張捫舌,舌苔不滑潤,甚則起芒刺,熱證無疑。治熱證強調十二井放血,委中放血,百會穴品字形放血及水溝淺刺,承漿深刺的陰陽刺法,而於“卒然而倒,人事不知,面色蒼白,唇不清不燥……”之厥證,則認為“此乃一時氣機不暢,蓋因內中有積滯或抑鬱,驟被外邪所襲,以致交通失職,頓成此狀。或因頑痰阻塞清道,陰陽相背,既濟有乖而成,只須恢復其機能,俾氣機暢達,其病自已,不可孟浪攻伐。針大陵,間使以通心包之氣,取行間以和肝氣,足三里以和胃氣。
2.用針輕靈,俞募同刺,重補瀉而不留針
施老用針,長於輕靈取勝,用針短,取穴少,手法輕,重補瀉,不留針。常雙手進針,一取俞,一取募;一取上一取下。施老謂髒氣聚於募而轉註於俞。俞募同刺,用於實證可令邪氣由陰出陽,用於虛證可令氣血流通散佈。上下用針,飛經接氣,可使經絡暢通,多用於實證。一患者耳後核腫如棗大,痛愈半月,諸生皆以為聚雖可散,但短期難愈。施老則笑曰:“即刻顯效,數日可愈。”於是—針翳風,一針外關,得氣後先瀉外關,後補翳風,一刻鐘後核去大半,次日全消。又一患者,咳嗽經月不愈,施老辨為肺氣耗損,俞募同刺,補肺俞,瀉中府,針出嗽止。一女患者,病少腹痛(西醫診為附件炎),致腿跨結核(淋巴腫大)。步履艱難,施老取曲泉一針,停坐半小時後結核散盡,步履如常。不勝枚舉,臨床療效可見一斑。
3.暈針以火救,暈灸以針治
施老獨創暈針、暈灸的救治方法。施老認為其所以暈針,陽氣瀉也;其所以暈灸,陽氣逆也。故主張暈針用火救,暈灸用針救。謂:“常見同道中遇暈針時,以針施救,雖救轉不少,亦有不能解救者,未若以灸救針,以針救灸萬全。予巡迴各地多年,教授弟子,每遇暈針暈灸時依法營救,從未發生事故。取穴分上、中、下而定,暈上救下,暈下救上,暈中救上下。例如刺頭部或上肢致暈者,則從下肢取穴施效,如系刺下闢穴位致暈者,則取上肢穴位救;如系刺激中部穴位而暈者,則從上下肢穴位去救。不可以上救上,以下救下,以中救中,“將有效穴位列之於後,頭部救穴,百會;上肢救穴,內關、間使,下肢救穴,足三里、湧泉,昏迷不人中。以上穴位按照救法,輕者用藥麻線一灸即轉,重者以紙隔數層,用艾條重灸,即可救轉。暈灸同法,但用針救,不用火治,輕刺即轉。”1969年市中醫某診所,一患者暈針,雖針刺人中、百會亦未甦醒。施老借菸頭,隔紙灸人中、百會、灸訖即蘇:又,1956年合川全濟煤礦,一女患者,注射青黴素後休克,當即注射腎上腺素、可拉明無效,施老灸百會、人中、合谷而救轉。
三、針灸醫案兩例
例1:食厥
冉XX,男,48歲,幹部。1962年8月6日初診。
患者近日過勞,取藥時突然倒地,面色蒼白,牙關緊閉,口豐酸臭,四肢厥逆,脈滑數,舌苔厚膩。證屬食厥,中焦痞塞,氣機升降失司,陰陽乏氣不相順接,故四肢厥逆,食滯化痰,蒙閉心包,故昏迷。治宜開竅化痰,和胃調肝。
處方:內關、足三里、豐隆、行間。
治療經過:內關用平補平瀉,足三里、豐隆、行間用瀉法,針後即蘇。
例2:熱厥
楊X,女,45歲,幹部,1962年3月10日初診。
患者於半夜突然昏迷不語,兩目淚出,口有血痕,四肢微厥,微汗出,鼻息微弱,大便乾燥,其脈雙手伏而不見,足趺陽脈盛,舌燥苔少。患者雖雙手脈伏而不見,但足趺陽脈盛,舌燥,便幹,口有血痕是屬熱盛之證。此陽極似陰,肝胃火熱,蒙閉心包,熱厥之證。治宜抑陽救陰,開通心氣。
處方:中衝、內關、血海、足三里、行間。
治療經過:中衝放血,內關平補平瀉,足三里、行間、血海用瀉法,針後3分鐘,患者甦醒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