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每個人自從降生,便本能地具備了一種原欲,即“力比多”。這一支心理能量的“原始股”,在嬰兒階段會自動投射到母親身上,繼而隨著人生階段的演進,投射對象也在不斷變化中,如夥伴、戀人、夫妻、親子等,也可以是學業、事業、愛好等特定事物。如果當一個人的“力比多”卡在某一特定對象上,然後長期停滯於此、不再變遷,那麼TA就進入了一種穩定的心理認知,並每每表現為重複發生的行為模式,即心理固著。
後一種情況如果是在幼年時期發生,造成的心理認知會更穩定,模式化行為的重複頻率會更高,表現也更容易極端化。劇中的兩個年輕角色沈墨和傅衛軍,之所以發生犯罪行為,原因也許正在於此。
不過,心理固著本身只是一種現象,並不一定都導致問題,更不能簡單歸結為病態。心理固著也有正向、積極和負向、消極之分;我們既可以找到頑固、守舊、不開竅、抱殘守缺等貶義詞來形容它,也同樣很容易舉出堅韌、忠義、負責、忠貞不渝等一組相關褒義詞。
作為《漫長的季節》的忠實觀眾,精神分析家、心理專家黃愷認為:“王響、龔彪、馬德勝等人的固著是執著、堅韌、對自己和他人負責,但略顯迂腐、守舊;沈墨、殷紅、傅衛軍等人的固著是無力、無助、抑鬱、讓人窒息的創傷和陰影。前者有積極健康的一面,值得尊重、比較容易調整改進和走出來;後者則是不健康的、是定時炸彈,不容易自行療愈,需要出口、亟待疏解和救助。”
正如劇裡中老年“三巨頭”的鑽牛角尖,甚至還有一些讓觀眾嫌棄的“爹味”,但並不能掩蓋他們在大是大非的關鍵抉擇上,所展現出的人性光輝;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在面對自己珍視的舊人、舊事物、舊價值上,並沒有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而是留下來守護。
面對“心理固著”,我們可以先從接納和包容做起,因為這也是最高效且副作用較少的解決之道。正如劇中的主角王響,現實中像他這種具備正向心理素質的人,他的心理固著對周邊親友、社會的負作用,往往在可控範圍內。
當然,這絕不等於和稀泥。如果你周圍有這樣的人,其心理固著對本人和身邊人已經造成了負面影響,第一時間告訴TA才是最負責的舉動。“說不說在我,聽不聽在你”,情形嚴重時可以求助專業人士,否則下一個陷入對對方心理固著的“固著者”,很可能是你。而這種負面消極的心理固著,可以約等於心理創傷。
還有一類特殊情況,已不屬於簡單的心理固著,而是上升到了人格層面。臨床心理學目前對於這類偏執型人格,也很難通過人工干預完成療愈。其實應對偏執型人格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應對”:你避其鋒芒,TA失去了衝突對立面,偏執也就沒有了受力點,往往自動就把力量撤回了。
至於最有效的療愈,往往是自我療愈。這種療愈最大的成本是時間。光是主動意識到自己存在心理問題,大概就要以十年為單位。在《漫長的季節》結尾,王響對自己說出了“往前看,別回頭”的金句。正是因為他有了這樣的意識,在亡羊補牢後漸漸走向了自我療愈。
精神分析家黃愷認為,無論是療愈還是自我療愈,都需要“先回頭”——接受和心理固著長期共存的現實,並總結、找到具體固著點上的積極有利因素;再“向前看”——因勢利導、恰當地將固著點有效轉移,而不是簡單粗暴地消滅。從劇中王響將無私的父愛從王陽轉移到王北身上,到歷史和現實中的“憤怒出詩人”、“化悲痛為力量”;甚至據黃愷介紹,“我許多優秀的同行,成為心理醫生的初衷,其實就是想要療愈自己和親友的心理問題”,都算得上通過固著轉移達到有效療愈的案例。
現實中,“王響”們的心理固著僅僅需要多包容,而“沈墨”們無疑是更急需疏導和救助的對象。但我們不能更不應要求沈墨“王響能做到,你也一定可以”。正如郭德綱常說的一句話: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畢竟王響是“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而沈墨從小就生活在危險的廢墟中。沈墨固然罪無可赦,但她的黑化也絕非一日之寒,而是陷在心理固著中,負能量不斷累積,直到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
值得欣慰的是,比起劇中只能以暴易暴、沒有其他依靠的沈墨,現實中的救助網絡正在日漸形成。從學校到社會,如果“沈墨”們能在隱私受保護的前提下得到專業心理救援,以及必要時政法機關有力的介入,那麼許多的悲劇,也許就能避免。
編輯:李津
撰文:心的選哲
專家支持:黃愷 (精神分析家、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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