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老裸模”，是媒體為成都老人王肅中貼的標籤。
當然，到底是不是，我無從考證，但毫無疑問這個噱頭十足的介紹詞，讓他一下子紅了。
今年，是91歲王肅中，在裸模這個行業混跡的第9年。
這些年來他輾轉於四川省內近20所高校，不再年輕的身體在學生手中成為一幅幅藝術作品。
有人支持他，覺得他有思想，有追求。
也有很多人指責他不要臉、想錢想瘋了。
他的子女為做裸模這件事跟他斷絕關係，生氣罵他：死了也不給你收屍！
但王肅中卻十分“固執”地表示：
“我有我的理想，我的生活。”
早上6點鐘起床，坐一個半小時公車，8點半到學校。
9點正式開始，到下午5點半，中午休息2小時，一天下來能有280塊。
2012年4月份的一個下午，王肅中像往常一樣在四川師範大學裡溜達。
當時他住在川師大附近一個拆遷安置小區，叫大觀裡，去大學裡閒逛是他退休後最愛的消遣。
去圖書館看看，去音樂室聽聽，感受一下年輕人的氣氛。
走到素描室，從小對藝術感興趣的他忍不住停下往裡盯著看了許久。
這時有個老師模樣的中年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想不想幹？”
就這樣，王肅中開始了他的裸模生涯。
做人體模特，比我們想象的要辛苦。
學生們上課是從上午9點開始，一直到下午5點半，中午有2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為此他早上6點就要起床，8點半達到學校，然後一動不動保持一個姿勢長達6小時。
好在，他是天生適合這份工作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拘束。
大多數人第一次當裸模時都會倍感不適，但他沒有，去了把衣服一脫就開始了，而且享受全程，繪畫過程中能保持專注少走動。
“不要東想西想，就不太累。”
做裸模，最開始一天下來收入是100塊，穿衣服的少一點，一天70塊。近年來漲了，不穿衣服一天能有280塊，穿衣服240元。
這對王肅中來說，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
但他強調，做裸模，不是為了錢。
在那裡，至少還有人跟我說說話。
王肅中是個典型的空巢老人。
獨居在50多平米的老房子裡，大女兒幾個月回來看望他一次，大兒子兩年來只見過幾面，二女兒已經多年未聯繫了。
一個人洗衣做飯、一個人閒逛、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不是活不下去，但難免太寂寞了。
這些年來，王肅中接受過無數次採訪，“需要”是每次採訪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
曾經，家人需要他、同事需要他、朋友需要他。如今，他逐漸變成了“不需要”的人。
不被需要，寂寞就演變成恐慌。
做裸模，讓王肅中重新找到了被需要的感覺。
在畫室裡，老師和學生關心他、照顧他，幫他打水、帶盒飯，畫完了還會跟他一起討論畫得怎麼樣。
在那裡，至少還有人和他說說話。
在那裡，至少他是被需要的。
他說死了也不給我收屍。
自從王肅中走紅，他和家人間原本就不親近的關係，徹底崩裂了。
有記者曾帶著他來到大女兒的家門口，試圖緩解他們的矛盾，結果被拒之門外，連女兒的面都沒見上。
大兒子更是直接對著鏡頭放下狠話：
“不管了，（他）自己爬到火葬場去，自生自滅。”
王肅中大兒子接受記者採訪
面對兒女的不理解，王肅中雖然痛苦，但也無可奈何。
他坦言，裸模事件只是導火線，跟孩子間的矛盾，其實早已存在。
王肅中出生於四川遂寧一個貧困家庭，父親在他3歲時去世，他和母親在大伯家裡，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15歲那年，他獨自離家前往成都投奔舅舅，通過舅舅的介紹去到一家裁縫店當學徒。
學徒當了四年，王肅中沒攢下一分錢。但他發現，自己是入對了行。
同一門手藝，別人幾個月才能掌握，他只需要幾個星期。
於是，他就在裁縫這條路一直走了下去。
他曾在成都市第三縫紉合作社當了29年工人。
53歲時他到機投鎮的社隊企業“麗麗服裝廠”當廠長，管理著170多名工人，前前後後招收了100多個徒弟。
4年後他辭去廠長一職，開了一家“異性體服裝店”，專門為殘疾人和特殊人士訂做衣服，生意格外火爆，
在工資普遍只有幾十塊的80年代，他每個月能淨賺兩千多元。
回看王肅中的前半生，絕對算得上是事業有成，但代價卻是子女的漸行漸遠。
年輕時他和妻子忙於工作，缺少對孩子的照顧和溝通，孩子們都是由奶奶一手帶大。
後來又碰上特殊時期，兒女各自早早離家去外地當知青，他們的關係也就更加疏遠了。
妻子的自殺和小兒子的意外離世，讓他跟兒女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1997年夏末，王肅中的妻子蘆本鳳在水潭跳水自殺，兒女們指責他對妻子關心不夠。
而小兒子的離世，據王肅中大女兒所說，跟王肅中的過分溺愛脫不了關係。
王肅中曾花掉自己的養老錢，送小兒子學車，還買了卡車讓他跑運輸，但不到三年，車被兒子賣了，過幾年連“異性體服裝店”也被賣掉，賣來的錢，抽菸喝酒打牌，很快就被小兒子揮霍一空。
2007年夏天，王肅中最疼愛、但也最不爭氣的小兒子，因酗酒過度死在家中。
王肅中和小兒子一家合照
妻子自殺、意外喪子、其他兒女也與自己斷絕關係，經歷了這一系列糟糕的事情，也許很多人會就此一蹶不振。
但王肅中反而看開了。
他親手為自己做套大翻領係扣子的白壽衣，還配套了白帽子、白襪子和黑色圓頭鞋。
他不再忌諱死亡，也不再害怕獨自一人。
“你活了幾十年什麼都見過了，何必去追求你得不到的東西呢？我現在一個人生活多痛快多安逸啊。”
一個人的生活是有得必有失，我不羨慕人家。
2017年的時候，王肅中搬去了公租房，帶電梯，房租加上物業每月400多。
小區裡的住戶大多都是退休老人，每週王肅中都會去廣場上參加合唱。
現在他也依舊在各個學校當裸模，他表示會一直做下去，直到走不動為止。
質疑仍然存在，不過他一直看得很開。
“我是光榮的，我不欠哪個，我不跟哪個借，我不去騙人家，我有我的理想，我的生活。”
不受束縛、酷、有趣，是很多年輕人對王肅中的評價。
在很多人眼裡應該“安分守己”的年紀，他卻偏要選擇“驚世駭俗”的過法。
孤獨嗎？痛苦嗎？有時也是會的。
但他認為，一個人的生活是有得必有失，他不羨慕別人，他只要對他這個人生、藝術，有所貢獻，他就滿足了。
年齡，不是限制，即使91歲，也可以堅持自己熱愛的事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現在就很想編一首歌曲，告訴老年人們丟掉心理包袱，找到自己的樂趣，好好過自己的晚年生活。”
網上有句對王肅中的評論，我覺得特別貼切：
我自逍遙，來人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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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有品生活，作者：陳是以；轉載請聯繫作者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