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被砍的陶勇回來了

三年後,被砍的陶勇回來了

在最近文章的評論區裡,小視發現了一個高頻詞:眼睛。‍‍‍‍‍‍‍‍‍‍‍‍‍‍‍‍‍

加班,加到雙眼無神;爛劇,看一集就被辣到眼睛;不經意間刷到暖心之舉,則突然眼眶一紅。

當看完這些評論,眨了眨發酸的眼睛時,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眼科醫生陶勇。


一查才知道,朝陽醫院發生的那起暴力傷醫事件,竟然已經過去了三年多。‍‍

這些年,我們看著陶勇醫生開展醫療知識科普、呼籲醫院落地安檢,也看著他免費解答網友關於各種眼科疾病的治療方法。

只要你去關注,去了解,難免會被他的事蹟打動。‍‍‍‍

但想必,沒多少人知曉他的近況如何。‍‍

《北京日報》前段時間有一則報道,說是陶勇醫生在走出事件陰影后,將精力更多放在了科研和成果轉化上。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

但比起我們普通人很難理解的醫學專業知識,報道中的另一則消息更加值得令人振奮。‍‍‍‍‍‍‍‍‍‍‍‍‍‍‍‍‍‍‍‍‍‍‍‍‍‍‍‍‍‍‍‍

眼科醫生陶勇,重新拿起了手術刀。

陶勇的履歷,幾乎是普通人眼中最完美的範本。‍‍‍

出生在江西一個小城市,17歲考入北大醫學部學醫。

在北大,他是那屆唯一一位被保研眼科的本科生,碩士畢業又繼續留在北大讀博士,導師是國際公認的“玻切女王”黎曉新。

      年輕時的陶勇在天安門  

留德訪問時,不少人邀請他留下,如果他選擇當私人醫生,前途和錢途均唾手可得。

但他去了北大人民醫院眼科當主治醫師,很明顯,這是一所公立醫院。

那年,陶勇27歲。

從醫這些年,從副主任醫師到主任醫師,從副教授到教授,從碩士生導師到博士生導師,他的人生彷彿不會被設限。

學術研究上,主持國際科研基金4項、國家級科研基金2項,獲國家專利3項。

學術成就上,發表中文核心期刊論文26篇,SCI論文98篇,省部級成果獎勵3項。

而從醫十餘年來,他經常一天做十幾二十臺手術,已完成萬例白內障摘除聯合人工晶體植入、抗青光眼手術、玻璃體切割和扣帶術。

最多的時候,一天做過86臺手術,平均一臺只需5分鐘。

      圖源:新京報《剝洋蔥》欄目專訪,下同   

他不只給了一萬人看清世界的希望,也讓一萬個家庭從此獲得新生。

但就是這樣一位醫生,卻遭到了他人的持刀追砍。

辦公室、地板、椅子等地到處是他灑落的血液。

據《人民日報》消息,2020年1月20日下午1點許,朝陽醫院眼科發生暴力傷醫事件。

傷者共有四位:三名醫護人員,一位患者。其中一名陶姓醫生受傷最為嚴重,後腦勺、胳膊等多處被砍傷。

我們都知道,該醫生就是陶勇,那名持刀傷人者,則是他治療過的某位眼部有疾病的患者。‍‍‍

當天,陶勇正在七樓的眼科診室中出診,此人突然衝出,砍中陶醫生數刀。‍‍‍‍‍‍‍‍

有兩名出手制止該男子的醫護人員被砍傷,一名帶孩子看病的母親被砍傷。‍‍‍‍‍‍‍‍‍‍‍‍‍‍‍‍‍‍‍‍‍‍‍

被砍傷後,陶勇奪路而逃。

可在陶醫生逃出診室後,此人仍不罷手,從七樓一路追砍他到六樓。‍

陶醫生右手臂、枕骨均被砍傷,左手和前臂有9根肌腱被砍斷,頭部中了三刀,失血量達1500毫升,‍‍‍‍‍‍‍‍‍‍‍‍‍‍‍‍‍‍‍‍‍

      圖源:《新京報》專訪,下同 

神經外科的主任說,有一刀“差一公分就碰到頸動脈”。

脖子上那一刀差半公分碰到脊髓,如果脊髓受了損傷,很可能“導致高位截癱”。‍‍‍

最兇險的是枕骨那一刀,幸好枕骨骨頭沒碎,不然腦子都會流出來……‍‍‍‍‍‍‍‍‍‍‍‍‍‍

該傷人者被保安制服後,陶勇被送往了搶救室。

經警方調查得知,該傷人者系崔某某,曾是陶勇的患者。

眼部患有重病,天生重度近視。

在朝陽醫院一名醫生那接受手術治療,之後不久,崔某某出現嚴重的術後併發症,有失明風險,被陶勇接了轉診。

彼時,陶勇腰椎舊傷復發,後腰還埋著六根釘子和鋼板,但硬是撐著為他做了兩小時的高難度手術。

醫學圈內對該患者的情況幾乎達成了共識:能保住眼睛就算奇蹟。

最終,陶勇做了一臺堪稱非常成功的手術,但崔某某對此次的治療效果並不滿意。

事發當天,他拿著菜刀到眼科診室,想找最初診治他的醫生,沒找到後又盯上陶勇醫生,炮製了一場引爆全網輿論的“暴力傷醫”事件。

就像陶勇事後的自嘲:醫院那麼大,診室那麼多,人群那麼密,崔某某仍能精準地找到他,追著他跨越辦公室和樓層一路砍……

難道還不能說明手術效果很好嗎?

其實,該暴力傷醫事件發生後,第一時間引起大範圍傳播的,是走廊裡的血跡照片。

不少人在微信群裡竊竊私語,猜測這又是什麼醫患矛盾。

是的,人們經常習慣於把暴力傷醫說成是醫患關係、醫患矛盾,但這其實是兩碼事。

就像央視新聞發表的那番直截了當的評論:“暴力傷醫,其實就是違法,就是犯罪。”

再直白點,如果陶勇不是醫生,那就沒有了所謂“醫患矛盾”的說辭。

拎著菜刀對準他人頭部追砍數刀,不就是赤裸裸的故意殺人嗎?

該事件發生後的次日,北京市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將犯罪嫌疑人崔某某移送至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審查逮捕。

2021年2月2日,北京市第三中院公開宣判: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崔某某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而另一邊的陶勇醫生,兩週後才脫離生命危險,兩個多月後,精神狀態和身體機能才有較大恢復。

84天后,陶勇正式出院。

面對記者“手(變成這樣)對於眼科醫生來說意味著什麼”的問題,他嘆了口氣,笑著說道——

“意味著放棄過去的那種生活,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短短一句話,既飽含了對過去二十餘年學醫、從醫生涯的不捨,又濃縮著因身體原因不得不暫時放棄,繼續往前看的無奈。

是的,由於左手的神經、肌肉和血管都被砍斷,陶勇的左手彼時還沒知覺。

即使已經出院,他也需要全天24小時戴著復健支具,日常生活非常不便。

連吃碗餛飩,脆弱的手都會被嚴重燙傷、破皮。

他的主治醫生說,(這種情況)一天長一毫米,需要從大臂處開始長,完全復原需要半年到一年時間。

但得知有很大可能完全復原時,陶勇又說:“鬼門關裡走了一圈,老天爺給我留了一條命,就是為了讓我有給大家繼續服務的機會。”

他很希望能夠和兇手交流,希望有機會親口告訴他:“其實我們這個社會到處都是光明,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黑暗。”

他也在被砍傷後、治療時和恢復期不停安慰自己的朋友,安慰老人,安慰妻子和年幼的女兒。

說還好砍的是他,因為他年輕,而且“跑得快”。

女兒陶陶當時九歲,但在她看來,爸爸比她還小。

“我爸爸現在就是個三歲的孩子,不能自己擰毛巾,也不能自己剝桔子,就連出門也只能走在我的左邊,用他的右手牽著我。”

“但是沒關係啊,我已經九歲了,我比爸爸大六歲,我可以照顧爸爸!”

從那以後,許多人開始親切地稱呼陶勇醫生為“陶三歲”。

有人問陶陶恨不恨那個傷害爸爸的人,她說爸爸不願意把自己埋在仇恨裡。

“既然爸爸不恨他,我也就不恨。”

      圖源:《超級演說家》   

是的,她這種豁達的性格,很大程度上來自於陶勇的言傳身教。

對於“恨”,他是這種態度——

“如果我對他充滿了恨,會情不自禁將這種情緒帶給患者,對他們來說是不公平的。”

“如果那樣,那我就變成了第二個他,被他傳染了,那說明我的免疫力太差,不是一名合格的大夫。”‌‌

其實,這種態度幾乎貫穿了陶勇從醫的十幾年。

入職北大人民醫院後,他多次參加國家衛計委舉辦的健康快車行動,在江西樂安、河南漯河等城市,為貧困患者免費實施白內障復明手術超2000例。

北大博士、三甲醫院主治醫師、博士生導師,任何一個頭銜拿出去都是妥妥的精英級別。

聲名鵲起之後,陶勇收到不少高端私人醫院的問診邀請。

      圖源:《無話不說》   

他非常坦然,認為醫生比較合理的方式是,收入從高端私人醫院去掙,而在公立醫院問診,就當做慈善了,就甭從這些窮人身上掙錢了。

他何止是不從窮人身上掙錢?

因為陶勇不限號,所以掛號的人特別多,經常晚上十來點還在醫院問診。

理由?因為對於很多人來說,沒到必要時刻,是不會來北京的大型公立醫院看病的。

拖家帶口的來,每多待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錢,他想為患者和家屬們節省一點時間,也節省一點錢。

患者多的時候,他會自費給他們買麵包。

一則長時間排隊容易心情煩躁,二則許多人吃過看病前吃早飯,但被告知不能就醫的虧,白白浪費時間,索性後來便不吃早飯。

曾有一位白內障患者,面臨失明的風險,可最多隻能拿出兩萬元。

有人替他問陶勇醫生:要不讓他治一個眼睛?

但他勸人還是一次性治兩個,“不夠的錢我自己貼,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瞎”。


而最令人感慨萬千的,莫過於陶勇和王阿婆的故事。

那是2009年,29歲的陶勇跟著醫療隊去江西做公益問診。

他遇到一位姓王的阿婆。

這位王阿婆瘦瘦小小,腹部有腫塊,背近乎駝到90度。

丈夫和兒子早已過世多年,年邁的她患有晚期白內障,失明瞭很多年。

但她卻十分想做白內障手術,因為想“親手為自己做一件壽衣”。

      圖源:《朗讀者》   

許多同行都勸陶勇算了,老人年事已高,做這種手術風險又極大。

一旦失敗,對於陶勇剛剛開始的行醫生涯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汙點。

但陶勇滿足了王阿婆的願望,決定親自為她做手術。

因為在江西長大的陶勇,非常瞭解當地的風俗習慣,也非常理解王阿婆的執念。

只有親手為自己做壽衣,才能在死後見到親人。

最終,手術非常成功,王阿婆擁有了0.6的視力。

可就在陶勇離開江西沒多久,卻從一封寄來的信件中得知噩耗。

王阿婆恢復視力後,只活了七天。

幾乎等同於剛給自己做完壽衣,便撒手人寰。

她還在壽衣上縫了一張照片,那是她丈夫和兒子的黑白照……

在許多人的認知裡,陶勇是大愛無疆、醫者仁心的代名詞,彷彿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原諒的。

但面對記者“會不會原諒行兇者”的問題時,陶勇說——

“我能理解,但是我不能叫原諒,我應該叫不能夠寬恕。”

因為這件事情上,其實不完全是陶勇這個人的個體,而是千千萬萬的醫學工作者,未來能不能得到一個安全的就醫環境。

如果給了大家“可以隨便打罵醫生,而醫生還必須原諒”的刻板印象,那無疑會造成醫療環境的崩塌。

據《羊城晚報》報道顯示,截止2022年,我國共有4.48萬名眼科醫生,約5萬人裡才出一位。

但像陶勇這般能治療各種眼科疑難雜症的醫生,肯定更少。

好在陶勇在經過幾次手術治療和長時間復健治療後,恢復得相當不錯。

      做電擊治療的陶勇  

“其實治病救人不一定是在手術檯上。”他受傷時曾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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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他又拿起了手術刀。

一天安排一到兩臺手術,比起過往的一天十幾二十多臺,的確是明顯減少。

但他仍然在通過各種途徑幫助患者。

比如建議醫院開展人文關懷的活動、邀請被治癒的患者為大家加油鼓勵。

比如呼籲各地醫院落實安檢服務,推廣分級治療。

比如在微博上解答各種網友的問題,為他們排憂解難。

以及,指導和培養年輕醫生……

      陶勇在CCTV-13上科普醫學常識   

“朝陽醫院眼科33名醫生,整體手術量比過去提升了三倍,團隊‘作戰’效率明顯提升。”陶勇這樣說道。

而這,意味著朝陽醫院擁有不止一個陶勇。

也意味著,更多人擁有看清世界的可能。

31 / May / 2023

監製:視覺志

編輯:李尋歡

微博:視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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